“攪煉法嘛，簡單說就是在融化的生鐵水里不斷攪拌，讓空氣里的氧氣燒掉多余的碳，變成熟鐵。”

“至于轉爐……那個比較復雜，需要往熔化的生鐵水里吹空氣……”他盡量用最樸實的語言解釋著。

徐達聽得極其專注，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在磨刀石上畫著圈，似乎在模擬攪煉的動作。

朱元璋則聽得似懂非懂，但“燒掉多余的碳”、“吹空氣”這幾個詞讓他莫名覺得很有道理。

“有了鋼鐵洪流，第三個關鍵就是交通！”朱明繼續畫大餅，“老朱叔，您想想，從北平運糧到南京，靠漕船，得走多久？累死多少纖夫？”

“可人家那邊，發明了蒸汽機車！就是……燒開水，用蒸汽推動，拉著十幾節、幾十節裝滿貨物的鐵皮車廂，在兩根鐵軌上跑！一天能跑幾百里！比最快的馬還快！還不知疲倦！這叫火車！”

“燒開水……拉著鐵皮車廂……在鐵軌上跑？一天幾百里？！”朱元璋的嘴巴再次張成了O型，蒲扇都忘了搖。

“這……這鐵疙瘩成精得也太厲害了吧？！這……這比咱的八百里加急還快？！”他感覺自己的認知又被狠狠刷新了。

“還有呢！”朱明越說越興奮，“還有蒸汽輪船！燒開水，推動明輪或者螺旋槳，在海上跑！再大的風浪也不怕！比帆船快得多，穩得多！”

“載貨量更是嚇死人！有了這玩意兒，咱大明下西洋的寶船隊，那才叫真正的無敵艦隊！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朱元璋聽得心馳神往，呼吸都急促了：“鐵船？！燒開水就能跑？！還不怕風浪？！這……這……朱專員！咱大明要是有了這個！咱……咱親自帶隊！去那什么歐羅巴！去那什么阿非利加！”

“讓那些紅毛黃毛見識見識，啥叫真正的天朝上國！”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站在巨大的鐵甲艦船頭，睥睨四海的雄姿。

“老朱叔，夢想是好的！”朱明適時地潑了點冷水，“但工業革命不是變戲法，想有就有。它需要幾個大前提！”

朱元璋和徐達同時豎起耳朵。

“第一，得有錢！大量的錢！建工廠，買機器，開礦山，修鐵路，都得砸銀子！這就是資本！得鼓勵商人投資，發展貿易，積累財富！”朱明豎起一根手指。

朱元璋皺眉：“商人？重農抑商可是國策……”

“國策也得與時俱進啊老朱叔！”朱明打斷他，“沒有商人流通貨物，沒有貿易積累財富，光靠地里刨食，哪來的銀子搞工業？您想想，您這細鹽要是賣到全國，甚至賣到海外，能換回多少銀子？這些銀子再投入煉鐵、造船……是不是就活了？”

朱元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第二，得有人才！懂技術的人才！懂算賬的人才！懂管理的人才！”朱明豎起第二根手指，“得辦新式學堂，不能光教四書五經八股文！得教數學！教物理！教化學！教怎么造機器！怎么管工廠！像您剛才學的阿拉伯數字和記賬法，就是基礎中的基礎！”

朱元璋看著地上自己用樹枝歪歪扭扭寫的“3+5=8”，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是這個理！光會之乎者也，造不出燒開水的鐵疙瘩！”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朱明豎起第三根手指，表情嚴肅，“得保護！保護那些愿意鉆研新技術、發明新東西的人！”

“不能人家剛琢磨出個新紡車，您衙門里的胥吏就跑來說這玩意兒壞了風水，或者被哪個大官看上了，隨便給倆錢就搶走！”

“得立法！保護人家的‘專利’！讓發明家能靠自己的聰明才智發財！這樣才有源源不斷的新東西冒出來！”

“專利？”朱元璋咀嚼著這個詞，“就是……獨門手藝的憑據？官府給發個牌子？別人要學要仿造，得給錢？”

“沒錯！老朱叔英明！”朱明拍了個馬屁，“您看，您要是早幾百年把這專利法弄出來，說不定那燒開水的機器，就是咱大明人先搞出來的！哪輪得到那些紅毛夷！”

朱元璋被這馬屁拍得有點飄，捋著并不存在的胡須，一臉“深得朕心”的表情：“嗯！有道理！徐大！記下來！回頭……呃，等咱回……等以后有機會，這‘專利法’，得搞！”

徐達默默點頭，繼續磨刀，只是眼神若有所思，似乎在琢磨這“專利”二字在軍工領域的應用前景。

朱明看著被“工業革命”藍圖刺激得有點亢奮的朱元璋，以及陷入技術沉思的徐達，滿意地拍拍手：

“所以啊，老朱叔！咱大明想趕上這趟車，就得從現在開始！在您這‘平山村’搞試點！咱們先小步快跑！”

他指著遠處河邊的煉鐵棚：“第一步，徐管家，咱得改進煉鐵爐！焦炭搞起來！攪煉法琢磨起來！爭取早日煉出合格的熟鐵！產量也得上去！”

徐達眼中精光一閃，用力點頭：“是！專員！卑職……徐大定當竭力！”

朱明又指向山坡上的引水竹管：“第二步，水力要充分利用！不光是鼓風、舂米！”

“咱可以試著用水力帶動更復雜的機器，比如……水力驅動的簡易車床？用來加工更精密的鐵器零件？”他拋出一個新概念。

朱元璋和徐達都露出茫然又好奇的表情。

“第三步，”朱明指向村外新開墾的荒地，“農業是根本！咱得琢磨點省力的農具，比如馬拉的播種機？收割機？或者……嗯，現在搞蒸汽拖拉機有點早……但可以先用畜力改良嘛！解放更多勞力去工坊！”

朱元璋聽得連連點頭：“對！種地是大事！省力好！多打糧食更好！”

“最后！”朱明叉著腰，豪氣干云地總結，“咱得培養人才！我看村里那幾個半大小子就不錯！從明天起，上午干活，下午都給我到村公所來！我教他們認字！算數！還有……基礎的科學原理！就從……燒開水為什么能頂起壺蓋開始講起！”

朱元璋看著朱明那副指點江山、仿佛要把平山村打造成“大明工業革命搖籃”的架勢，又看了看旁邊磨刀霍霍、眼中燃起技術之火的徐達，再想想自己那幾壟“御前帶刀蘿卜”……忽然覺得，這假死脫身窩在山溝溝里的日子，好像也沒那么憋屈了？

他重新躺回竹躺椅，搖起蒲扇，瞇著眼，看著頭頂槐樹葉縫隙里透下的陽光，慢悠悠地說：“行……朱專員，你放手干！咱這平山村……就交給你‘革命’了！不過……”

他話鋒一轉，帶著點小狡黠，“那燒開水就能跑的鐵馬（火車）……咱有生之年，能坐上不？”

朱明：“……”徐達磨刀的手頓了一下，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扯。

蟬鳴依舊聒噪，陽光正好。平山村這方小小的天地里，一個關于鋼鐵、蒸汽和開水的宏大夢想，就在這烤知了猴的焦香和磨刀石的“嚓嚓”聲中，悄然發了芽。至于什么時候能開花結果……朱專員表示，壓力山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