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徹大悟
- 半生情瀾,一剎青山
- 李樂陶
- 2089字
- 2025-08-04 16:39:45
謝明姝抬手抹了把臉,摸到一手冰涼的濕意,不知是原主殘留的淚,還是自己滲出的汗。
到底是誰要害“她”?
現在想來,只怕是那黑衣人殺人滅口之后,將她偽裝成了“懸梁自盡”。
此時的謝明姝滿頭大汗,心有余悸,雖不知自己為何會魂穿到謝家二小姐的身上,但有人想要殺她滅口。
死而復生,身邊卻暗藏危機,謝明姝此時頭痛欲裂。
“小姐,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啊。”謝明姝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一旁的挽月見她不言語,哭著跪著求她,“您若是死了,太夫人可怎么辦啊。”
挽月自幼跟在謝明姝的身邊,如今也已經十年有余。
謝明姝看著她跪在自己面前,覺得有些別扭,伸手去扶她。
“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
挽月看著眼前眼神疏離的謝明姝,忽然紅了眼眶:“小姐,奴婢只希望您還能和從前一樣,可以無憂無慮。”
挽月也是聽見了太夫人和大小姐的話,才會說出這樣的話,然而……
謝明姝抬眸,正撞進丫鬟惶恐的眼神里。
無憂無慮?
只怕是不能了。
原主被人疼愛著長大,而她不同,她從七歲被親生父母丟在火車站的候車室起,就不會這些了。
前世的謝雯,是跟著撿破爛的祖父長大的。
祖父教她認廢品堆里的字,教她被野狗追時要撿石頭,教她“人心這東西,不及一塊廢鐵實在”。
后來祖父走了,她靠著獎學金讀到博士,實驗室的離心機轉得再快,也甩不掉骨子里的涼薄。
從祖父離開的那日,她的心便再也沒有暖過。
“大概是……死過一次,想明白了許多事。”
她淡淡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發現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她想要裝做謝明姝的樣子,卻發現怎么也裝不下去。
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成為那個明媚的少女,眼睛里,不復她的清澈純粹。
這話剛落,門外就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接著是拐杖點地的篤篤聲,挽月臉色一變,連忙扶著謝明姝坐起身:“太夫人來了。”
門被推開的瞬間,謝明姝聞到了更濃的藥味。
太夫人由兩個婆子攙扶著,原本梳得一絲不茍的銀發散了幾縷在鬢邊,手里的龍頭拐杖抖得厲害,每走一步都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
“明姝……”太夫人的聲音氣若游絲,剛走到床邊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帕子捂在嘴邊,心疼地喊著,“我的乖囡……”
謝明姝看著那雙渾濁卻盛滿疼惜的眼睛,忽然有些無措。
前世她唯一的長輩是沉默寡言的祖父,從沒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像捧著易碎的琉璃。
“祖……祖母。”她想要按照腦海里的記憶上前行禮,奈何動作生疏慢了一步,還沒動作,便被太夫人按住。
“快,快回去躺著,快躺著。”太夫人的手枯瘦如柴,掌心卻帶著暖意,“你已經昏睡了三日,得好好將養。”
她喘了口氣,示意婆子把帶來的食盒打開。
“這是廚房剛燉的燕窩,加了點川貝,你姑姑在宮里讓人捎來的,說是對身體有益。”
白玉碗里的燕窩晶瑩剔透,謝明姝想起前世祖父用搪瓷缸給她燉的雪梨,皮沒削干凈,帶著點澀味,卻是她整個冬天最暖的記憶。
“多,多謝。”
她在眼前的老夫人面前有些手足無措,身體僵硬地拿起銀匙,慢慢舀了一勺,入口滑膩,卻沒什么滋味。
太夫人也已察覺到了她的疏離,卻是心疼不已。
只覺她是死后重生,穩重了而已。
看著她乖乖進食,渾濁的眼睛里泛起笑意:“這就對了,人是鐵飯是鋼,你前些日子鉆牛角尖,可把祖母嚇壞了。”
鉆牛角尖?
謝明姝聽到這句話抬頭看了看眼前這位慈祥的老人,老人嘴角翹起,摸了摸她的腦袋,頓了頓,聲音低下去,說道:“那樁婚事……是委屈你了。”
謝明姝握著銀匙的手一頓,原主的記憶里,太夫人是府里最疼她的人,當年她在宮里被三公主推下水,是太夫人拄著拐杖闖進椒房殿,指著謝淑妃的鼻子罵“連個孩子都護不住,枉為妃嬪”。
“不過這一次,就算再委屈,咱也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咽了。”
太夫人嘆了一口氣,拐杖在地上敲擊了一下,心疼地看著謝明姝。
謝明姝沉默了片刻,這裝婚事,本就無法改變,皇帝賜婚,誰敢抗旨?
不過,也慶幸被賜婚的不是自己。
想到這里,謝明姝松了一口氣,看著擔憂的老夫人。
“不委屈。”她放下銀匙,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太子娶誰,是皇家的事,謝家要如何,是父親的事,與我無關,祖……祖母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謝明姝依稀記得死前那日,謝崇遠斥責謝明姝,不要胡作非為,還下令將她關進了繡樓里,禁足面壁十五日。
許是謝明姝這一番改變來的突然,太夫人猛地睜大了眼睛,拐杖“當啷”一聲磕在床柱上。
“明姝你……”
太夫人捂著胸口,好半天才順過氣,難以置信地看著謝明姝,似乎想到了什么,拉著謝明姝的手說道:“你這孩子,又在胡說什么?莫不是還在怪你父親?”
謝明姝抬眸,迎上太夫人震驚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失言了,可她控制不住,前世的生存法則刻在骨子里——誰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然而她這事不關己的態度,讓老夫人以為她還在置氣。
“祖母,”她放緩了語氣,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柔和些,“我死過一次,好多事都想通了。”
謝明姝停頓了片刻,看著窗外,有些慶幸,再次慶幸陛下的圣旨是給謝家大小姐,而不是她這具身體。
“朱墻里的日子,確實不是我想要的。”
太夫人怔怔地看著她許久,忽然嘆了口氣。
這聲嘆息里有欣慰,有心疼,更多的是如釋重負:“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
她抬手,枯瘦的手指撫過謝明姝的發頂。
“以前總怕你太癡心,如今看來,倒是這場劫難讓你長大了。”
她大概是把這份疏離當成了“勘破情關”,把這份涼薄當成了“大徹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