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碧丹被塞入他口中，草木清香瞬間在唇齒間炸開。

丹藥入口即化。

一股磅礴又溫潤的生命洪流，如決堤江河，轟然沖向四肢百骸！

許硯感覺自己干涸的神思，正被一場酣暢淋漓的春雨澆灌。

枯竭的靈力飛速充盈。

胸口被愿力侵蝕的劇痛，也在這股清涼之意下迅速消融。

舒泰的感覺，從神魂深處傳來。

這丹藥的藥力，堪稱霸道。

“多謝姥姥救命之恩！”

許硯穩住身形，對著眼前深不可測的老婦人，鄭重躬身。

“舉手之勞。”

胡姥姥眼角的皺紋舒展開，那雙仿佛看透了世間萬物的眸子，毫不掩飾其中的欣賞。

“筑基初期的修為，就敢跟金丹境的禿驢硬碰硬。”

“嘖，這份膽氣，這份手段，老婆子我很多年沒見過了。”

“婆婆！”

一道清脆的喊聲響起，火紅的身影從林間撲出，正是阿秀。

她一眼就看到許硯那張失盡血色的臉，小臉瞬間垮了下來，滿是心疼。

“大哥哥！你受傷了？！”

她三步并作兩步奔過來，伸出小手，卻又不敢碰他，只虛虛扶著許硯的胳膊，眼圈當即就紅了。

“阿秀？”許硯有些意外。

胡姥姥看著自家孫女這副模樣，忍俊不禁：“怎么還哭上鼻子了？”

阿秀這才驚覺，連忙用袖子胡亂抹了抹眼睛，嘴硬道：“我才沒哭！大哥哥，那個壞和尚呢？跑了嗎？”

“被姥姥打跑了。”許硯答道。

胡姥姥看著二人，臉上的笑意更濃。

“原來幫阿秀尋到月心草的，就是你這孩子，當真是緣分。”

她拍了拍許硯的手背，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

“孩子，你傷得不輕，那禿驢的愿力陰毒必須根除。跟我回狐貍谷，讓老婆子給你瞧瞧，也讓阿秀盡盡地主之誼。”

感受著體內尚未化盡的藥力，以及胡姥姥那不摻假的關懷，許硯沒再推辭，鄭重點頭。

“如此便叨擾姥姥了。”

不遠處，一株古樹后，鹿瑤顯出身形。

她望著許硯等人消失在谷中的背影，清澈的眼眸中滿是感激，對著谷口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而后，她轉身，悄無聲息地融入了蒼茫山林。

谷地深處，一汪碧湖如鏡，倒映著天光云影。

幾座精巧木屋依湖而建，厚厚的茅草屋頂爬滿青藤，幾乎與周遭的蔥翠融為一體。

湖畔，幾個白衣狐女正在浣紗，見阿秀婆婆領著一個陌生的人族青年走來，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計，好奇地望了過來。

許硯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氣息內斂，除了臉色還未恢復血色，瞧著就像個進山趕考的落魄書生。

“婆婆，這位是？”一位眉眼溫潤的狐女開口。

“貴客，許硯許先生，好生招待。”阿秀婆婆吩咐道。

“是，婆婆。”

狐女們齊聲應下，看向許硯的目光里多了幾分友善。

阿秀早已拉著小白狐跑到湖邊，跟幾只戲水的小狐崽鬧作一團，銀鈴般的笑聲在谷中回蕩，沖散了許硯連日來心頭的陰霾。

這方寧靜天地，與外界的血雨腥風，恍如隔世。

阿秀婆婆將許硯引至一棟臨湖的木屋前：“許先生且在此處歇腳，若有短缺，只管喚人。”

木屋不大，陳設簡單。

一床，一桌，一椅。

墻角書架上堆著些古籍，墨香淡淡。

推開窗，湖面的水汽混著草木清香撲面而來，讓人精神一振。

“多謝前輩。”許硯由衷道。

阿秀婆婆點點頭，轉身離去。

許硯踱步到書架前，信手抽出一本。

竟是陣法典籍。

他翻開幾頁，目光便再也移不開了。

書中所述的陣法理念，竟與他從青江府老槐樹處領悟的草木陣理隱隱呼應，甚至更為精深。

他盤膝坐下，只覺整個心神都被吸入書中，連日奔波和戰斗的疲憊，似乎都在這玄奧的知識中消解了。

篤篤——

門扉被輕輕叩響。

“大哥哥，醒著嗎？”

是阿秀的聲音。

許硯開門，小姑娘端著個木托盤，上面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還有幾個暄軟的白饅頭。

“婆婆讓我送吃的來！你快嘗嘗我蒸的饅頭，可好吃了！”

阿秀獻寶似的把托盤遞過來，小臉上明晃晃地寫著“快夸我”三個大字。

許硯笑著接過，饅頭入口松軟，麥香十足，他毫不吝嗇地贊道：“好手藝，阿秀妹妹這手藝，以后怕是能開個饅頭鋪子了。”

“真的呀？”阿秀的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那你要多吃點！”

許硯又舀起一勺肉湯。

湯色清亮，鮮美中帶著一股獨特的清香，暖流順著喉嚨滑入腹中，丹田內的靈液都因此活躍了幾分。

“這湯里放了什么？味道很特別。”

“是靈溪草！只有我們湖邊才長的靈草呢，吃了能溫養靈力！”阿秀很是得意。

兩人邊吃邊聊，阿秀嘰嘰喳喳地說起谷中趣事，說谷里住著的，大多是厭倦了青丘規矩的狐族，圖個清凈自在。

“……還有會講古的老槐樹爺爺！”阿秀的眼睛亮晶晶的。

“老槐樹爺爺？”

這個稱呼，讓許硯想起了什么。

“對呀！就是湖邊那棵最大的千年老槐！他可厲害了，谷里什么事都瞞不過他，肚子里裝了好多好多的故事呢！”

許硯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那株遮天蔽日的古槐，讓他不由想起了青江府那位故友。

也不知它現在如何了。

飯后，阿秀蹦蹦跳跳地收拾碗筷離去，說明日再帶他去見老槐樹爺爺。

許硯關上門，重又拿起那本陣法古籍，對照著自己從老槐樹那里得到的感悟。

許多之前晦澀不明的地方，此刻竟如冰雪消融，豁然貫通。

他心神沉浸，嘗試著以草木語，溝通窗外爬著的一根青藤。

“纏。”

他輕聲吐出一個字。

下一刻，那根青藤竟真的有了生命般，猛然一抽，在窗欞上繞成了一個簡單而玄奧的結。

將陣法韻律融入草木語中竟有如此妙用！

以往他驅使草木，只是單純的命令，現在多了幾分陣法的靈動。

許硯強行壓下內心的激動，目光再次移向窗外。

月光灑在湖上，鋪開萬頃碎銀。

遠處木屋透出點點暖黃燈火，寧靜祥和。

而就在剛才，他溝通青藤的一瞬間，神思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拽住，觸碰到了一張更廣闊深沉的網絡。

那是……整個山谷的草木脈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