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刀蘇醫生從手術室走出來,身后跟著兩位助手。
“蘇醫生!”
溫灼和江清和立刻迎了上去,心提到了嗓子眼。
蘇醫生摘下口罩,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帶著真誠寬慰的笑容。
“手術非常成功!移植的心臟在病人體內已經開始工作,吻合口完美,暫時沒有出現排斥反應的跡象。術中生命體征一直很平穩。”
這句話如同天籟。
溫灼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終于重重地落回了實處。
長久緊繃的神經驟然松弛,巨大的喜悅和遲來的虛脫感同時涌上,她膝蓋一軟,身體不受控制地向旁邊歪去,幸好手指及時扣住了冰涼的墻壁。
“姐!”
江清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淚水在通紅的眼眶里打轉,想說什么,喉嚨卻像被堵住了,只能更用力地抓住姐姐的手臂。
“我沒事。”溫灼拍拍他的手背,聲音忽然就有些哽咽,“那蘇醫生,我弟弟他……”
她目光急切地望向手術室門內。
“病人已經蘇醒,生命體征目前是穩定的。”蘇醫生耐心解釋,“不過,心臟移植術后需要最嚴密的監護,他現在必須直接轉送ICU進行觀察和治療。這是標準流程,也是對他最好的保護。”
這個流程溫灼事先是了解的。
就在這時,手術室門再次打開,護士推著轉運床出來。
溫灼和江清和立刻伸長脖子望去。
只見江明澈躺在病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無菌被,只露出蒼白的額頭和緊閉的雙眼,臉上罩著氧氣面罩,身上連著好幾根管子,旁邊的監護儀閃爍著平穩的綠光。
他們只能看到一個小小的輪廓,安靜得讓人心疼。
“明澈……”
江清和忍不住低喚了一聲,聲音帶著哭腔。
護士推著床快速而平穩地朝著ICU專用通道走去。
溫灼緊緊握著弟弟的手,視線緊緊追隨著那移動的病床,里面盛滿了無法靠近的焦灼,心底無聲地吶喊著:“明澈,加油,一定要好好的!”
“ICU有規定的探視時間,護士會詳細告知你們。”
蘇醫生的聲音將他們的注意力拉回。
“現在你們可以到ICU外的家屬等候區休息。等病人完全清醒,情況進一步穩定,ICU的醫生會通知你們。別擔心,最艱難的一關已經過了,他表現得非常棒。”
“謝謝蘇醫生!謝謝您!”溫灼連聲道謝。
目送著蘇醫生離開,又看著弟弟的推床消失在通道盡頭,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喉頭的哽咽,用力捏了捏江清和冰涼的手,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和難以言喻的喜悅。
“清和,聽見了嗎?蘇醫生說非常成功!明澈很堅強,他挺過來了!”
江清和重重地點頭,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
他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咧開嘴笑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如釋重負的明亮。
“嗯!姐,明澈太棒了!”
姐弟倆攙扶著來到ICU家屬等候區。
冰涼的藍色塑料椅,此刻坐上去卻有種奇異的踏實感。
“清和,你先在這守著,我去下洗手間。”溫灼的聲音帶著一絲虛軟。
手術成功的狂喜過后,身體的透支感才清晰地浮現,她現在只想找個地方靠一會兒調整一下。
“好,姐你快去。”
溫灼一站起身,頓感頭重腳輕,頭暈眼花。
她忙扶著墻,又怕清和擔心,故而順勢伸著脖子假裝從監護室的門縫里往里看。
緩了幾秒鐘,眩暈感消失,她試著抬起腳。
還好,只是一過性的。
她慢慢地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剛轉過拐角。
一股熟悉的壓迫感從走廊盡頭襲來,溫灼腳步猛地頓住,本就虛弱的雙腿幾乎支撐不住,眼前又泛起一層黑霧。
她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朝著壓迫感襲來的方向望去。
走廊盡頭,高大的身影逆著頂燈慘白的光線,一步一步,踏著冰冷堅硬的地磚,朝她走來。
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醫院走廊里,被無限放大,一聲聲,沉重地、精準地,敲在溫灼緊繃的神經末梢上。
是傅沉。
他脫掉了宴會上的西裝外套,只穿著挺括的黑色襯衣,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袖子隨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結實流暢的肌肉線條。
這隨意的裝束非但沒有削弱他的氣勢,反而更添了幾分冷硬不羈的壓迫感。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兩口寒潭,里面翻涌著足以吞噬一切的、壓抑到極致的風暴。
他終于還是來了。
像一頭鎖定獵物的猛獸,精準地找到了這里。
他徑直走到溫灼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間將她籠罩在濃重的陰影里。
隨著他的靠近,他身上那股凜冽的雪松氣息,此刻被更為濃郁的、幾乎有些嗆人的酒氣壓過,混合著一種冰冷的、山雨欲來的怒意,強勢地侵占了溫灼所有的感官。
“看來,”傅沉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冰層下的暗流,每一個字都裹著鋒利的冰渣,“你是一點都沒把我的話當回事。”
“對不起!”
溫灼第一時間道歉,多拖一秒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她現在身心俱疲,戰斗力幾乎為零,無論是體力還是舌戰,她都沒有任何優勢。
此時不宜跟他起沖突。
審時度勢,適時低頭,不是懦弱,而是生存智慧。
怕自己的態度不夠誠懇,溫灼還深深地彎下腰,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底翻涌的警惕和疲憊,聲音卻努力維持著刻意的恭敬。
“傅先生,真的對不起!我發誓,我絕對沒有一點不把您的話當回事,我是真的有事,不得不提前離開。還請您大人大量,千萬別跟我計較。”
傅先生?
這個刻意疏離、公事公辦的稱呼,像一根冰冷的針,狠狠地扎進傅沉的神經末梢。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關節因為驟然發力而發出清晰的“咔吧”聲,手背上的青筋如同盤踞的毒蛇瞬間暴起。
他上前半步,手指猛地攫住溫灼的下巴,力道大得讓她顎骨生疼,迫使她仰起臉與自己對視。
“溫小姐,你叫我什么?嗯?”
冰冷的聲音在寂靜無聲、只有慘白燈光流淌的深夜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而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