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的手指在遙控器上輕輕敲擊，節奏如同倒計時。江含的視線在引爆裝置和他腳底的壓力墊之間來回移動，汗水順著背脊滑下。

“你想要什么？“穆白的聲音異常冷靜，槍口紋絲不動地指著陸沉。

“一場對話，僅此而已。“陸沉微笑著，“畢竟，你們是唯一理解我作品價值的人。“

江含注意到他用了“作品“這個詞，而非“罪行“。穆白似乎也捕捉到了這一點，緩緩放下槍，但沒關上保險。

“把槍踢過來。“陸沉命令道。

穆白照做了，槍滑到茶幾旁。江含猶豫了一下，也放下自己的配槍。

“很好。“陸沉滿意地點頭，“現在我們可以像文明人一樣交談了。“

被綁在椅子上的趙明德發出微弱的呻吟，額頭上有干涸的血跡。另外兩名醫院高管仍處于半昏迷狀態。

“他們需要醫療救助。“江含忍不住說。

陸沉挑眉：“急什么？他們都是醫生。“他輕笑一聲，“或者說，曾經是。“

穆白向前邁了半步：“你策劃這一切多久了？“

“七年零四個月。“陸沉的眼神突然變得遙遠，“從我妹妹死在手術臺那天開始。“

江含和穆白交換了一個眼神。這不在他們的調查資料中。

“意外？“穆白試探性地問。

“謀殺。“陸沉的聲音驟然冰冷，“一場本可避免的醫療事故，因為主刀醫生趕著去打高爾夫。“他的目光刺向趙明德，“你記得林小雨嗎，趙副院長？22歲，音樂學院學生，只需要一個簡單的闌尾切除術。“

趙明德虛弱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茫然，隨即是震驚：“那...那確實是個意外...我們盡力搶救了...“

“盡力？“陸沉猛地站起，又立刻坐回——他記起了腳下的壓力墊，“你連她的過敏史都沒查！注射了禁忌藥物后，你甚至不在手術室！“

江含看到穆白微微側身，擋在了她和陸沉之間。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她心頭一暖。

“所以你針對的是醫療事故責任人。“穆白平靜地分析，“但劉美玲只是個護士。“

陸沉的表情恢復了冷靜：“每個系統腐敗都有共犯。劉美玲負責篡改藥品記錄，掩蓋趙明德的失誤。“他指向墻上七個玻璃瓶，“她們都曾是這個腐爛系統的齒輪。“

江含仔細觀察那些瓶子，突然發現最后一個標著“7“的瓶子里除了液體，還有一個小小的銀色物體——像是耳環或項鏈墜。

“你收集她們的生物樣本？“她問道，試圖拖延時間。從眼角余光，她看到穆白正悄悄向茶幾移動。

“心理評估的一部分。“陸沉微笑，“我治療過她們每個人，了解她們最深的恐懼。“他的目光變得狂熱，“知道嗎？人在面對死亡時的反應千差萬別。劉美玲最特別，她直到最后一刻都在試圖談判...“

穆白突然打斷：“不對。如果是復仇，為什么現在才動手？七年太長了。“

陸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好問題，穆隊長。因為證據——我需要確鑿證據證明這些人的罪行。而證據最近才出現。“

“什么證據？“

“醫院新建的電子檔案系統。“陸沉的聲音帶著勝利的意味，“他們以為刪除的記錄其實都被備份了。我花了三年破解加密...“

江含看到穆白的手指在身側輕輕敲擊——摩斯密碼。警校基礎課程浮現在她腦海：...---...??SOS？不，更簡單...三下停頓，兩下快擊——準備行動的信號。

“所以你自認為是正義的審判者。“穆白繼續分散陸沉的注意力，同時不著痕跡地靠近，“但你妹妹會為這種殺戮驕傲嗎？“

陸沉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閉嘴！你不了解她！“

“我了解失去親人的痛苦。“穆白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但復仇不會帶回他們。“

江含屏住呼吸。穆白此刻離茶幾只有一步之遙，而她的配槍就在那里。

“你以為這是復仇？“陸沉冷笑，“這是凈化！這個系統吞噬了多少普通人的生命？我只是在阻止更多悲劇！

““通過制造新的悲劇？“穆白反問，“林小雨會贊同這種方式嗎？“

陸沉猛地站起，完全忘記了腳下的壓力墊：“不許你用她的名字——“

警報沒響。沒有爆炸。江含瞬間明白了——引爆裝置是假的。

穆白如獵豹般撲向茶幾，抓起手槍。但陸沉更快，從沙發墊下抽出一把手術刀抵在趙明德脖子上。

“再動一步，他就死。“陸沉的聲音冰冷刺骨。

僵持再次形成。江含的大腦飛速運轉——陸沉為什么撒謊說腳底有壓力墊？是為了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還是...

她的目光掃過辦公室每個角落，突然停在書架上的一個小裝置——那根本不是炸彈引爆器，而是一個微型攝像機，紅燈閃爍，顯示正在錄像。

“他在直播！“江含脫口而出。

陸沉大笑起來：“終于有人注意到了！是的，全市醫療系統的高層此刻都在觀看這場審判。“他轉向鏡頭。

穆白抓住這一瞬間的分神，果斷開槍——子彈精準擊中陸沉持刀的手腕。手術刀當啷落地，趙明德發出一聲慘叫——刀刃已經劃破了他的頸部表皮。

陸沉捂著流血的手腕，卻仍在微笑：“你以為這就結束了？“

江含沖向趙明德檢查傷勢，穆白則逼近陸沉：“游戲結束了，陸沉。“

“不，穆隊長。“陸沉的笑容擴大，“游戲才剛剛——“

他的話被破門而入的特警打斷。三秒鐘內，陸沉被按倒在地，戴上手銬。江含松了一口氣，卻見穆白仍然神色凝重。

“檢查整棟大樓。“他命令道，“陸沉不會只準備一個把戲。“

醫護人員抬著擔架進來，將三名受害者送往醫院。江含正想跟隨，突然注意到陸沉被押走前投向她的那個眼神——不是憤怒，而是某種詭異的...期待？

“穆隊，“她不安地說，“我覺得不對勁...“

穆白的手機突然響起。他接聽后臉色驟變：“醫院急診室收到一個匿名包裹，里面是——“

“另一個引爆裝置？“江含心跳加速。

“不。“穆白的聲音異常沉重，“是林小雨的尸檢報告和...一封信。“

回警局的路上，穆白駕車疾馳，江含則翻閱技術科發來的資料。

“林小雨的案子確實有問題。“她快速瀏覽著屏幕，“原始記錄顯示手術由趙明德主刀，但他中途離開，由實習醫生接手。死亡原因被登記為'麻醉意外'，但新發現的電子備份里有修改痕跡。“

穆白緊握方向盤：“陸沉說的可能是真的——這是一起被掩蓋的醫療事故。“

“所以他的復仇有合理性？“江含小心地問。

“動機可以理解，手段不可原諒。“穆白的側臉在路燈下忽明忽暗，“法律之外沒有私刑，這是底線。“

警局審訊室外，局長和檢察官正在等待。看到穆白，局長立即迎上來：“陸沉要求見你，只跟你談。拒絕律師在場。“

穆白點頭：“先看看那封信。“

技術科已經將信件掃描放大。紙上字跡工整得近乎病態：

「穆隊長：

如果你讀到這封信，說明我的計劃成功了。趙明德和他的同伙將面臨審判。

但真正的謎題還未解開——為什么是這七個人？她們各自扮演了什么角色？答案藏在七個瓶子里。特別是第七個。

祝狩獵愉快。

——L」

江含盯著屏幕：“他在玩心理游戲。“

“不，他在轉移注意力。“穆白轉向局長，“醫院那邊排查得如何？“

“沒有發現爆炸物。但...“局長猶豫了一下，“心理科辦公室被翻得亂七八糟，似乎在找什么東西。“

穆白立即撥通電話：“重新搜查陸沉家，特別是他的電腦。查一下'七個瓶子'的線索。“

掛斷電話，他看向江含：“準備好了嗎？我們要會會這位'審判者'了。“

審訊室里，陸沉的手腕已經包扎好，表情平靜得像在等待一場普通會診。看到江含跟隨穆白進來，他微微挑眉：“兩位一起？有意思。“

穆白直接切入主題：“信中提到七個瓶子。最后一個裝的是什么？“

陸沉微笑：“你猜不到嗎？犯罪心理專家。“

“耳環？項鏈？“江含試探道。

“接近了。“陸沉的目光變得幽深，“那是劉美玲最珍視的東西——她母親的遺物，一枚銀戒指。“

江含想起玻璃瓶里那個銀色物體：“為什么特別提到這個？“

“因為特別的人需要特別的紀念。“陸沉突然前傾身體，“你知道嗎，江警官？劉美玲死前最后一句話是關于你的。“

江含的血液瞬間凝固：“她...認識我？“

“不。“陸沉又靠回椅背，“她說'那個女警的眼睛真亮，像林小雨'。“

穆白打斷道：“夠了。你的直播已經中斷，醫院高層正在接受調查。無論你還有什么把戲，都結束了。“

陸沉大笑起來：“穆隊長，你真以為我會把所有籌碼放在一次行動上？“他的目光轉向單向玻璃，仿佛能看穿背后的觀察室，“這個系統里有多少蛀蟲，你們根本想象不到。“

“那就告訴我們。“江含說。

“然后讓法律給他們一個輕飄飄的處分？“陸沉搖頭，“不，這個游戲需要更...深刻的結局。“

穆白的手機再次震動。他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微變：“陸沉，你妹妹的遺體在哪？“

陸沉的笑容消失了：“你無權——“

“法醫報告顯示她尸體失蹤了。“穆白緊盯著他，“七年前就從太平間被盜。是你做的嗎？“

審訊室陷入死寂。陸沉的表情第一次完全空白，像是面具突然脫落。幾秒鐘后，他輕聲說：“我想給她一個安靜的歸宿，而不是醫學院的解剖臺。“

江含突然明白了什么：“第七個瓶子里...不是戒指，對不對？“

陸沉的眼神變得異常柔和：“你很聰明，江警官。是的，第七個瓶子裝的是林小雨的一縷頭發。她生前最愛惜的長發。“

穆白站起身：“審訊暫停。我們需要核實這些信息。“

走出審訊室，江含感到一陣眩暈。這案子比她想象的復雜得多——不只是連環殺人，更是一個哥哥對妹妹扭曲的紀念，對醫療系統病態的“凈化“。

“你還好嗎？“穆白罕見地詢問她的狀態。

江含搖頭：“我不明白...如果陸沉真的只是想揭露醫療腐敗，為什么要用這么極端的方式？“

“因為他已經瘋了。“穆白的聲音低沉，“長期的復仇計劃扭曲了他的心智。記住，無論動機多么'正當'，謀殺就是謀殺。“

技術科的小張匆匆跑來：“穆隊！陸沉電腦里的加密文件破解了，里面有完整名單——他計劃'審判'的不止七個人！“

江含翻閱著文件，突然停在一頁上：“等等...這里有個文件夾標著'特別觀察'...“她點開后倒吸一口冷氣，“是我的資料！從家庭背景到警校成績，還有...我父親的信息？“

穆白接過平板，眉頭緊鎖：“你父親是醫生？“

“不，他是醫藥代表，十年前去世了。“江含的聲音發抖，“車禍意外...至少我一直這么認為。“

文件詳細記錄了她父親的死亡事件，包括警方報告和醫院記錄。最令人不安的是最后一行標注：“需要進一步確認與趙明德關聯性“。

“這是什么意思？“江含感到一陣惡寒，“我父親的死和趙明德有關？“

穆白立即撥通電話：“查十年前江含父親江川的死亡案卷宗，特別是醫療記錄部分。“

掛斷電話，他按住江含的肩膀——這個動作如此自然，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先別下結論。陸沉可能只是在利用你的情緒。“

但江含已經陷入混亂。如果父親的死不是意外...如果陸沉知道些什么...她必須問清楚。

不顧穆白阻攔，她沖回審訊室。陸沉看到她單獨進來，露出勝利般的微笑：“啊，江警官，我猜你看到那份文件了。“

“你知道什么關于我父親的事？“江含的聲音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尖銳。

“江川，42歲去世，死因登記為'車禍導致的多器官衰竭'。“陸沉像背誦病歷一樣流暢，“但有趣的是，搶救他的正是趙明德所在醫院，而死亡證明上有幾個...異常參數。“

江含的雙手緊握成拳：“說明白點。“

“你父親當時在舉報某家制藥公司的藥品質量問題。“陸沉輕聲說，“而那家公司最大的客戶，正是趙明德主管的心外科。“

江含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父親確實曾經提過要“揭發黑幕“，但從未詳細說明...

審訊室門被猛地推開，穆白大步走進來：“夠了！“他一把拉起江含，“陸沉，你現在的每句話都會被記錄，作為加重刑罰的證據。“

陸沉毫不在意：“我只是在陳述事實。江警官有權知道真相，不是嗎？“

穆白強硬地將江含帶出審訊室。走廊里，江含的雙腿終于支撐不住，靠在墻上緩緩下滑。穆白在她面前蹲下，罕見地流露出關切：“深呼吸。別讓陸沉操控你的情緒。“

“但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江含的聲音支離破碎。

“那就查個水落石出。“穆白的眼神堅定，“但不是現在。現在我們需要專注在眼前——還有十六個潛在受害者需要保護。“

江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穆白是對的，無論個人恩怨如何，職責必須放在第一位。

“我沒事。“她深吸一口氣站起來，“接下來怎么做？“

穆白剛要回答：就被一個電話打斷了，速來市中心急診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