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打開的瞬間，江含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筆記本邊緣。趙明德的目光從穆白肩頭的警徽掃到江含稚嫩的臉龐，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波動。

“趙副院長？“穆白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刑偵大隊穆白，有些問題需要向你了解。“

趙明德嘴角扯出一個職業微笑，眼角卻紋絲不動：“當然，不過我現在要去查房，能否——“

“關于劉美玲的事。“穆白打斷他，聲音壓低但每個字都清晰可聞，“她死了。“

趙明德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江含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被轉了兩圈——這個下意識的動作暴露了他的不安。

“我的辦公室在七樓。“趙明德最終說道，聲音干澀。

七樓的副院長辦公室寬敞明亮，窗外是城市全景。趙明德繞過那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仿佛那是他的防御工事。

“你和劉美玲什么關系？“穆白開門見山。

趙明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節奏精確得像在數心跳：“同事關系，她是心外科護士，我們偶爾會在手術室合作。“

“只是同事？“江含忍不住插話，想起王敏的暗示。

趙明德的目光轉向她，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這位是？“

“刑警江含。“穆白簡短介紹，“回答問題，趙副院長。“

辦公桌上的座機突然響起，趙明德如蒙大赦般抓起聽筒：“我是趙明德。“

江含看到穆白的目光掃過辦公室每個角落——書架上的醫學典籍按顏色和高度排列，筆筒里的鋼筆尖端一致朝外，連窗臺上的綠植葉片都像是被尺子量過間距。

強迫癥傾向。完全符合兇手的心理畫像。

趙明德掛斷電話，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抱歉，急診有個危重病人需要我處理。“

“昨晚十點到十二點，你在哪里？“穆白紋絲不動。

“在家，準備今天的手術方案。“趙明德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我妻子可以作證。“

“你妻子昨晚在家？“

“她...去參加同學聚會了，凌晨才回來。“趙明德的手指又開始敲擊桌面，這次節奏亂了。

穆白突然起身走向書架，趙明德像被電擊般彈起來：“警官！“

“2019年《心胸外科手術精要》，第幾頁介紹二尖瓣置換術？“穆白隨手抽出一本厚重的醫學專著。

趙明德愣住了：“大概...三百多頁？“

穆白翻到書脊，露出一個幾乎不可見的鉛筆標記：“317頁。你標記過卻記不清，說明你最近很焦慮。“他轉向江含，“取一下趙副院長的指紋樣本。“

“什么？“趙明德臉色大變，“你們沒有權利——“

“配合調查是公民義務。“穆白從公文包取出指紋采集卡，“除非你有理由拒絕。“

江含注意到趙明德白大褂口袋邊緣的一點暗紅，像是被匆忙擦拭過的血跡。她悄悄記在筆記本上，同時接過穆白遞來的采集卡。

趙明德最終妥協了，但采集指紋時手指明顯發抖。當江含靠近他時，聞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掩蓋著另一種更微妙的氣息——像是恐懼的酸味。

“我們需要劉美玲的工作檔案和個人物品。“穆白說。

“這需要走程序...“趙明德明顯在拖延。

“或者我申請搜查令，帶著鑒識科徹底檢查你們科室。“穆白的聲音冷得像手術刀，“你選哪個？“

十分鐘后，他們站在了心外科護士更衣室前。趙明德找了個借口匆匆離開，背影僵硬得像穿了鐵甲。

“他在撒謊。“江含小聲說，“關于昨晚的不在場證明。“

穆白點頭：“但他不是那種會慌亂殺人的類型。如果他是兇手，一定有更精心的計劃。“

劉美玲的儲物柜里整齊擺放著護士服、發網和幾本醫學雜志。江含戴著手套小心翻查，在雜志夾層里找到一張折疊的紙條——是酒店房卡和潦草寫下的時間：每周三、五下午三點。

“麗思卡爾頓2806。“江含讀出房號，“看來王敏說的沒錯，他們確實有不正當關系。“

穆白檢查著柜門內側，突然停下：“看這個。“

江含湊過去，看到柜門上用透明膠帶粘著一張小小的照片——趙明德穿著手術服，站在無影燈下比著勝利手勢。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小字：“我的太陽，我的罪。“

“病態的依戀關系。“穆白將照片放入證物袋，“一方想結束，另一方威脅曝光...“

江含的手機突然震動，是鑒識科發來的消息。她快速瀏覽后瞳孔驟縮：“穆隊！死者手機數據恢復了，最后一條信息是發給趙明德的——'我有你偷藥的證據，今晚不來談談，明天所有人都會知道'。“

穆白的眼睛瞇起：“偷藥？“

就在這時，更衣室門被推開，王敏探頭進來：“警官，我...我可能知道美玲說的'證據'是什么。“

她領著他們穿過幾條走廊，來到一個偏僻的儲物間。王敏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美玲上周偷偷給我的，說如果她出什么事，就把這個交給警察。“

儲物間里堆滿醫療用品，王敏徑直走向角落的藥品柜，從最下層取出一個小冷藏箱。打開后，里面是幾瓶貼著特殊標簽的藥物。

“這是...“江含辨認著標簽。

“琥珀膽堿。“穆白的聲音驟然冰冷，“和死者體內發現的藥物一致。“

王敏咬著嘴唇：“美玲說趙副院長從藥房偷偷拿走這些，她偶然在手術室更衣間發現了他藏的藥箱...“

“什么時候的事？“江含追問。

“大概一個月前。美玲本來想舉報，但趙副院長求她保密，還承諾會離婚和她在一起...“王敏的聲音越來越小，“后來他變卦了，美玲很生氣。“

穆白已經拿出手機：“我需要搜查趙明德辦公室和住所的許可。“

當他們返回七樓時，趙明德的辦公室門緊鎖，秘書說他緊急去手術室了。穆白亮出臨時搜查證，秘書臉色蒼白地讓開了路。

辦公室比之前更整潔了，仿佛有人匆忙清理過。穆白直接走向文件柜，江含則檢查抽屜。

“穆隊！“江含從最下層抽屜深處摸出一個藥瓶，“空的琥珀膽堿瓶子！“

穆白接過藥瓶，對著光檢查標簽：“批號和冷藏箱里的一致。“他忽然俯身，從垃圾桶撿起一團紙巾，展開后露出幾滴暗紅色，“血樣。“

江含心跳加速：“要逮捕他嗎？“

先等化驗結果。“穆白環顧四周，“但這里太干凈了...“

“什么意思？“

如果他用這里作為殺人準備場所，應該會留下更多痕跡。“穆白若有所思，“除非...“

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趙明德站在門口，手術帽還沒摘，看到他們手中的藥瓶時，臉色變得慘白。

“你們沒有權利——“

“趙明德，“穆白舉起藥瓶，“解釋一下為什么你的辦公室會有這種管制藥物？而且批號與被盜藥品一致。“

趙明德的嘴唇顫抖著：“那...那瓶藥幾個月前就丟了，我報告過藥房...“

“報告在哪？“

“我...我可能忘了正式提交...“趙明德的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但我真的沒有殺人！昨晚我確實去了劉美玲家，但我們只是談話，我離開時她還活著！“

“幾點離開的？“江含迅速問。

“十點半左右！我可以證明！“趙明德急切地說，“我在小區門口便利店買了煙，監控可以作證！“

穆白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問：“為什么整理書架？“

“什么？“

“你辦公室的書架。“穆白指向那排整齊得異常的書，“我們來之前有人動過，不是你嗎？“

趙明德的表情凝固了：“我...我今天早上發現書被人翻過，所以重新整理...“

江含和穆白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個解釋太牽強了。

“趙副院長，請你跟我們回警局協助調查。“穆白的聲音不容置疑。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江含注意到趙明德辦公電腦屏幕還亮著，上面是一封未發送的郵件，收件人是“L“。郵件正文只有一句話：“游戲開始了。“

“穆隊！“江含小聲呼喚，指向屏幕。

穆白看到郵件后眼神一凜，立即對趙明德說：“電腦也要作為證物帶走。“

趙明德看起來徹底崩潰了：“那不是我寫的！有人動過我的電腦！一定是栽贓！“

回警局的路上，江含在警車后座緊盯著趙明德。這個男人此刻蜷縮在角落里，神經質地咬著指甲，完全不像一個冷靜的連環殺手。

“你覺得他是兇手嗎？“她小聲問穆白。

穆白的手指輕敲方向盤：“證據鏈指向他，但...“

“但什么？“

“太完美了。“穆白的聲音幾不可聞，“像被人精心設計好的。“

警局審訊室里，趙明德的律師很快趕到。在律師的建議下，他除了堅持自己十點半離開劉美玲家并去了便利店外，拒絕回答其他問題。

“便利店監控調到了。“技術科的小張敲門進來，“確實拍到趙明德十點三十五分買煙，但他神色慌張，還不停看表。“

江含計算著時間：“從劉美玲家到醫院附近的便利店大概十分鐘車程，如果他在十點半離開，時間對得上。“

“死亡時間呢？“穆白問。

“法醫修正為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之間，琥珀膽堿延緩了尸僵形成。“小張回答，“但有個奇怪的地方——死者胃內容物顯示她死前喝過咖啡，但現場沒找到咖啡杯。“

穆白突然站起身：“回現場。“

夜色已深，劉美玲的公寓再次被警戒線圍住。穆白戴上手套，徑直走向廚房。

“你在找什么？“江含跟上去問。

“咖啡杯。“穆白打開櫥柜，“兇手帶走了它，為什么？“

江含思索著：“上面有指紋？或者...有毒物殘留？“

穆白沒有回答，轉而檢查垃圾桶：“咖啡渣，兩人份。“他站直身體，“趙明德說他只是談話沒喝東西，他在撒謊。“

“所以他就是兇手？“

“不一定。“穆白走向客廳，突然停在書架前，“等等...“

江含看到他凝視的方向——書架上有一本相冊微微凸出，與其他整齊排列的書形成對比。

穆白小心取出相冊，翻開后，里面全是劉美玲與不同男性的合影，每張照片角落都標注了日期和名字。最后幾頁是趙明德，最近的一張拍攝于兩周前，照片邊緣被撕掉了一角，像是原本還有其他人。

“她在收集情人照片？“江含皺眉。

“更像是...證據。“穆白指向照片背面的編號，“這不是相冊，是檔案。“

他快速翻閱相冊，突然停在中間一頁——那里本該有照片的位置空空如也，只留下膠水痕跡和編號“L-7“。

“少了關鍵的一張。“穆白的聲音緊繃，“L是誰？“

江含想起電腦上那封發給“L“的郵件，寒意爬上脊背：“會不會...真正的兇手是'L'？而趙明德只是替罪羊？“

穆白的手機突然響起，是鑒識科的電話。他聽完后臉色驟變：“趙明德辦公室垃圾桶里的血樣檢測結果出來了，不是人血，是過期醫用血包。“

“什么？那血是誰的？“

“更奇怪的是，“穆白的聲音低沉，“藥瓶上的指紋不屬于趙明德。“

江含倒吸一口冷氣：“有人栽贓他？“

或者...“穆白的目光變得銳利，“我們面對的是比想象中更狡猾的對手。“

他大步走向門口：“回警局，我要重新審問趙明德。如果真有人設局，那'L'很可能還在醫院系統里，而且...“

“而且什么？“江含快步跟上。

“而且他可能已經盯上了下一個目標。“穆白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