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少爺，這是荷花糕。”銀杏輕聲答。

“荷花糕？”葉聽瀾眉梢微揚，目光在粉糕上頓了頓。這西北苦寒之地，別說荷花，連像樣的水塘都少見，哪里來的荷花糕？

一旁的葉妤綰也擱下茶盞，好奇地看向那粉糕：“這是哪兒來的？”

銀杏垂著眸，輕聲回道：“前幾日來了支南來的商隊，夫人動了些心思，從嫁妝里勻了些銀錢，購置了材料，就是為了給小姐做這荷花糕。”

葉妤綰聽聞此言，不禁微微一愣，心中瞬間涌起一股暖流。

母親對她的寵愛，向來如此細致入微。

“夫人特意囑咐廚房用心制作，就盼著能讓小姐找回兒時的味道。小姐，您快嘗嘗呀。”

銀杏說著，輕輕將盤子端到葉妤綰面前。

葉妤綰心頭暖意更甚，眼眶微微泛紅。母親竟還記得，她幼時最愛荷花。

那時她不過三歲出頭，父親尚未被派往西北戍邊，一家人還住在繁華的乾京。

乾京雖不似溫婉柔美的江南水鄉，卻也是鐘靈毓秀之地，比起這荒涼的西北，不知要富庶養人多少，物資更是一應俱全，應有盡有。

那時，府里后院有一方不大的蓮池。每到盛夏，粉白的荷花便擠擠挨挨地開。綠傘似的荷葉托著花苞，有的才露尖尖角，有的已全然舒展，風一吹，葉底藏著的荷香就絲絲縷縷漫出來，往人鼻尖鉆。

她總愛拉著母親的衣襟，踮著腳往池邊湊，看蜻蜓停在荷尖上，看錦鯉在葉下擺尾。

母親怕她摔著，總用溫軟的手牽著她，輕聲講荷花謝了會結蓮子，講江南采蓮女劃著小船在荷塘里穿梭的模樣。

有時，廚房做了荷花糕，母親會先揀一塊遞到她手里，看她小口咬著，粉渣沾在嘴角，笑眼彎成月牙，才自己拿起一塊慢慢吃。

……

如今在這西北……

算了，……

葉妤綰拿起一塊荷花糕，指尖觸到那軟嫩的糕體，熱氣混著清新的香氣漫上來。

她微微湊近，輕咬一口，軟糯的糕體在齒間散開，那熟悉的清甜味道瞬間于舌尖綻裂開來。

好吃！很好吃！

小時候的味道！

她不禁微微一怔，雙眼下意識瞪大，清新香甜的味道，將她狠狠驚艷。

“好吃嗎？”葉聽瀾明知故問，一雙柳葉眼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作勢要拿過一塊糕。

葉妤綰眨了眨靈動的狐貍眼，伸手巧妙一攔，又咬了一大口糕，含糊道：“Of course！”話一出口才覺不妥，忙改口，“當然好吃。”

“是嗎？”葉聽瀾眼里藏著狡黠，再次伸手去拿。

葉妤綰敏捷地偏過盤子，躲開他的手，揚著下巴道：“此物只應天上有，阿兄只可遠觀之。”

哼，她才不給葉聽瀾吃呢！

銀杏在一旁看著打鬧的兄妹倆，低頭抿唇笑了笑。

忽的，一盤糕被遞到了眼前，葉妤綰的聲音響起：“銀杏，吃。”

“小姐……這是您愛吃的。”銀杏有些震驚，心頭卻一暖。

“笨銀杏，讓你吃就吃，小姐不差這一口。”她拿起一塊糕塞到銀杏手里。

“是，多謝小姐。”銀杏接過，小口吃了起來。

一旁的葉聽瀾瞧著，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頗有些“吃癟”的模樣。

葉妤綰注意到他的動作，得意一笑，眼里的玩味藏都藏不住：“阿兄，嘗嘗吧。”說著便將盤子端到他面前。

“分給我了？”葉聽瀾挑眉。

“你是哥哥，怎么不能吃了？”

“哦。自愿的？”強求來的，可不甜。

“自然。”

葉聽瀾莞爾一笑，打趣道：“那便多謝小妹了，沾了綰綰的光。”他就知道，這丫頭向來嘴硬心軟。

葉妤綰被他這么一調侃，頓時有些不快，美目佯裝嗔怒：“給你就吃，哪兒來那么多話？”

“好好好。”葉聽瀾收斂了笑意，正經應下。

“哦，對了，銀杏。”葉妤綰放下盤子，轉頭看向銀杏，“替我謝謝阿娘。”

銀杏剛要福身應“是”，葉妤綰卻又擺手：“不，還是我親自去謝阿娘。”說著便要起身。

“誒，別急。”葉聽瀾伸手攔住她，“阿娘在前院忙著呢，這會兒去怕是擾了她。”

嘶……她太心急了。

“那好吧。”她乖乖坐下，又拿起一塊糕，小口小口吃著。

葉聽瀾看著她，又不自覺地笑了笑。妹妹，很可愛，一直都是。

“叩叩——”敲門聲不合時宜地打斷。“小姐，奴婢秋羅。”

葉妤綰示意銀杏開門。

剛一開門，秋羅便急急走來，額角還帶著薄汗。

“少爺，小姐。”她福了福身，聲音里帶著急惶，“宮里來人了。老爺請您和少爺到前院。”

葉聽瀾一聽，愣了愣，原還帶著幾分笑意的臉瞬間斂了神色，眉頭微蹙，眼底多了層沉凝。

葉妤綰正小口抿著糕，聞言動作一頓，抬眼看向秋羅。眸光微閃，心里卻暗忖：該來的總會來的，終究是到時候了。

“知道是什么事嗎？”葉聽瀾沉聲問道。

秋羅搖頭，語氣更急了些：“不知。只瞧見是內侍省來的公公，帶著幾個小太監，老爺接了人在正廳坐著，臉色瞧著也沉，催著奴婢趕緊來請您二位。”

葉聽瀾指尖輕輕一頓，起身時抬手拍了拍葉妤綰的肩，語氣盡量沉穩：“別慌，先去看看。”

“好。”

出乎他的意外，葉妤綰應得平靜，臉上竟不見半分慌亂，反倒是過分的鎮靜。

她放下那塊只咬了兩口的荷花糕，用帕子細細擦了擦嘴角，動作從容。

抬眸看葉聽瀾時，她輕輕點頭：“嗯，走吧。”

“嗯。”葉聽瀾應著，率先邁步往外走，目光卻忍不住在她臉上多停了一瞬——這丫頭，倒是比他想的要鎮定。

……

葉宅前院，氣氛冷峻。

只見一位身著織金蟒紋內侍袍的公公，正背對著葉氏夫婦立在正廳階前，頭微微揚著，神態倨傲地打量著院中的景致。

他身側站著幾個小太監，手里都捧著明黃色的圣旨，那抹亮色在這西北宅院里，竟透著幾分刺眼的威嚴。

葉聽瀾與葉妤綰快步趕到，見父母正垂手立在一旁，忙快步上前，同葉氏夫婦并肩站定。

直到這時，那為首的公公才緩緩轉過身。他眼角的皺紋堆著，目光掃過跪了一地的人，清了清嗓子，尖細的嗓音刺破院中的沉寂：“鎮北大將軍葉盛榮接旨！”

話音剛落，葉宅內外的仆從連同葉氏一家，齊齊矮身跪下。

葉將軍伏在地上，沉聲道：“臣葉盛榮，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