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閣外，早秋的風已浸了涼意，拂過檐角時，帶著幾分清寂。

院角那叢野薔薇早已褪盡了芳華，枯褐的藤蔓無精打采地纏在墻上，幾片蜷曲的枯葉懸在梢頭，似墜未墜，盡顯蕭索。

葉妤綰對鏡自嘆，她……又著了系統的道。

“吱呀——”一聲輕響，窗軸似也耐不住這秋意，又是一陣風拂過，將窗子推得半開。

葉妤綰抬眸望過去，眉尖微蹙，輕輕“唉”了一聲，斂了斂衣襟，起身踱到窗前。

這銀杏，怎么還沒回來？難道是地上有糯米嗎？

罷了，罷了。

葉妤綰搖了搖頭，將這點念想拋開，目光轉向窗外景致。

秋風卷著枯葉掠過階前，天是高遠的碧，云是疏淡的白。

她望著望著，忽地詠出一句詩來：“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話音才落，身后便傳來熟悉的聲音，葉聽瀾不知何時已立在那里，眼里漾著笑意：“綰綰，好一句‘秋日勝春朝’，阿兄瞧著，這秋光配這句詩，再襯不過了！”

葉妤綰聞聲回首，見是他，眉眼頓時松快了些，指尖無意識地卷著窗邊垂落的半縷紗簾：“阿兄怎的悄無聲息的？倒嚇了我一跳。”

葉聽瀾跨步上前，順著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秋風卷著他月白長衫的衣角，語氣里帶了幾分揶揄：“是你自己對著秋景入了迷，我在門外輕叩了兩聲，你都未察覺。阿兄怕小哭包生氣，便索性進來了。”

生氣？為什么生氣？葉妤綰有些疑惑不解的看著他。

葉聽瀾低笑一聲，眼底漾著寵溺，舉止卻依舊沉穩，緩聲道：“你的及笄禮，阿兄還未給你。”

哦，原來是這個。葉妤綰恍然，輕輕“嗯”了一聲。

“恰巧進來，便聽見你觸景作詩，”他續道，目光落在窗外流云上，“倒比這秋景更動人些。”

葉妤綰愣了愣，阿兄這是在夸她？她眨了眨眼，剛要開口：“阿兄，你夸……”

話未說完，葉聽瀾已從袖中取出個精致的木盒，遞到她面前：“綰綰，阿兄愿你平安順遂。”

說著輕輕掀開盒蓋，里頭靜靜躺著一支木質簪子——簪身雕著細密的葡萄藤，光滑溫潤，藤蔓蜿蜒，從簪首纏至簪尾，不見半分滯澀。

“兒時聽祖母說，葡萄簪原是有寓意的，”他指尖輕輕拂過簪身蜿蜒的藤紋，笑意溫厚如春日暖陽，“藤蔓纏繞，是盼著情誼綿長；果實飽滿，是舊俗里多子多福的念想。”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葉妤綰微怔的臉上，語氣添了幾分鄭重：“但阿兄這支簪子，沒刻葡萄。”

葉妤綰望著那支只有藤蔓的木簪，心底忽然涌上一股暖流。

“不是不信那些吉利話，”葉聽瀾的聲音輕了些，帶著兄長獨有的護犢之意，“只是阿兄不愿你被那些‘多子’的期許困住。女人生育，原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一遭，阿兄舍不得。”

他抬手，將簪子輕輕插入她鬢間，指尖不經意觸到她耳尖，溫聲道：“這藤蔓，只纏兄妹情分。阿兄只盼著，綰綰平安、快樂便夠了。”

木簪貼著鬢角，帶著溫潤的暖意，葉妤綰望著他眼底的認真，鼻尖忽然有些發酸，伸手攥住他的衣袖，聲音輕得像風：“嗯，阿兄，我知道了。”

他真的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葉妤綰望著簪上蜿蜒的藤紋，心里頭又軟又脹——他竟為了她，連“多子多福”那樣世代認的吉利意頭都肯拋開，只單單盼著兄妹情長。

這份心，比簪子的暖，更燙人！

葉聽瀾見她眼圈泛紅，指尖輕輕拍了拍她攥著衣袖的手，語氣放得更柔：“傻丫頭，哭什么。”

他抬手，將她鬢角垂落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后，指腹不經意擦過她耳廓，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珍寶。

心里卻悄然掠過一個念頭：這是最后一次了。往后她便是及笄的姑娘，男女有別，再不能這般親近了。

葉妤綰吸了吸鼻子，避開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睫毛上還沾著點濕意，卻嘴硬道：“沒哭，是風把眼睛吹進沙子里了。

眼睛吹進沙子里了？傻丫頭。

“好好好，”葉聽瀾低笑，眼底的寵溺幾乎要漫出來，這傻丫頭，連找借口都這般拙樸。

他轉了話頭，溫聲問：“那綰綰，可喜歡這支簪子？

“一般般吧。”說著，她輕撫發間的木簪，聲音壓得有些含糊，偏要裝出不在意的樣子，“我還是喜歡真金白銀那樣的俗物。”

騙人。這丫頭眼里的亮意藏都藏不住，分明是喜歡的。

葉聽瀾看得分明，卻不戳破，只低低笑了一聲，順著她的話道：“原來如此。那下次阿兄便尋些金珠銀飾來，定合綰綰的心意。”

葉妤綰聽他這般說，心里竟莫名泛起一絲不情愿。誰要那些冷冰冰的金珠銀飾？這支帶著阿兄心意的葡萄藤簪，明明就好得很。

她沒接話，只從鼻腔里“哼”了一聲，帶著幾分說不清的別扭，轉過身朝桌邊走去。

葉聽瀾瞧著她那微微泛紅的耳根，眼底笑意漫得更深，也不再逗她。

他先回身走到窗邊，抬手將那扇半開的窗子輕輕推攏，而后抬手攏了攏被風拂得微敞的衣襟，緩步走到桌邊，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葉妤綰拿起桌上的茶壺，給他斟了盞溫熱的茶水，推到他面前，又給自己倒了一盞。

青瓷茶盞里水汽裊裊，混著淡淡的茶香，驅散了幾分秋涼。

她剛抿了一口茶，門外便傳來“叩叩”兩聲輕響，緊跟著的是銀杏帶著幾分雀躍的聲音：“小姐。”

葉妤綰還未應聲，門便被輕輕推開。

銀杏端著個素白瓷盤輕步走了進來，盤里碼著幾塊精致的粉糕，熱氣裊裊地漫著，瞧著軟嫩得很。

她抬眼瞧見葉聽瀾也在，連忙斂了步，規規矩矩地福了福身，輕聲喚道：“少爺。”

“嗯。”葉聽瀾頷首應了聲，目光落在那盤粉糕上，便隨口問道：“這是桃花糕？今日廚房怎的想起做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