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行面色驟變，快步走向門外，靴底在金磚地上踏出急促的聲響。

宋時微指尖微顫，迅速將褚煜身上染血的衣物褪去，只見他身上沒有一處好地方。右肩膀上的傷口還未愈合，今日心口處又平添了一處新傷。在細看，右肩膀上的傷也被撕裂開，觸目猙獰。

鮮血仍在汩汩涌出，雖然未正中心臟，但顯然是傷了動脈。她深吸一口氣，銀針在燭火下泛出冷光，手腕翻轉間已刺入膻中、玉堂諸穴，手法快如閃電。

“噗”的一聲輕響，最靠近傷口的那根銀針尾端微微顫動，傷口處的血流竟真的緩了半分。宋時微額角沁出細汗，指尖飛快探向他頸側脈搏，觸感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褚煜？”她低聲喚道，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意，“撐住?！?

榻上之人睫毛顫了顫，卻沒能睜開眼。玄色寢衣已被血浸透，黏在蒼白的皮膚上，看得人心頭發緊。

宋時微咬了咬下唇，忽然想起懷中的雪參丸，忙取了三粒塞進他齒間，又屈指在他喉頭輕叩，助他吞咽。

周晏行抱著藥瓶撞門而入時，正見宋時微解開褚煜衣襟，露出的傷口旁插著七根銀針，血色雖未全止，卻已從洶涌變為細小的滲流。

“生血丹來了！”他把瓷瓶往案幾上一擱，急得直搓手，“還有什么要我做的？”

“烈酒，干凈的布巾，再燒一盆沸水?！彼螘r微頭也不抬，專心替褚煜止血，“動作快，他失血太多，再拖下去就回天乏術了?！?

周晏行哪敢怠慢，轉身又沖了出去。屋內只剩燭火搖曳，宋時微看著褚煜緊蹙的眉峰，忽然想起那日在洛水河畔，他玄色衣袍獵獵作響，眼底盛著半城風雪。誰能想到不過幾日，這人竟虛弱得像片隨時會飄落的葉子。

她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在火上燎了燎，俯身仔細清理傷口邊緣的腐肉。刀鋒碰到皮肉時，褚煜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悶哼，宋時微動作一頓，抬眼便見他睜開了眼。

那雙總是覆著寒霜的眸子此刻蒙著水汽，看向她時竟帶著幾分茫然，像迷途的幼獸。

“是你……”他聲音嘶啞，氣若游絲。

“別說話?！彼螘r微按住他欲動的肩膀，神情嚴肅，語氣不容置疑，“再耗力氣，神仙也救不了你！”

褚煜卻忽然扯了扯嘴角，似想笑，牽動傷口又疼得倒抽冷氣：“孤要是……死了……”

“閉嘴！”宋時微厲聲打斷，指尖已將一枚生血丹捏碎，混著溫水喂進他嘴里，“太子殿下有吉人之相，定能長命百歲?！?

他眸色微動，竟真的乖乖閉了嘴。宋時微松了口氣，繼續處理傷口，直到周晏行端著沸水進來，才抬頭道：“布巾蘸烈酒，給我按住傷口周圍?！?

燭火燃到夜半，窗外的更鼓聲敲過三更。當最后一根銀針拔除，傷口處終于凝住暗紅的血痂時，宋時微才發現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雙腿僵得幾乎站不穩。

“血……止住了？”周晏行湊過來，聲音里滿是驚喜。

宋時微點頭，指尖搭上褚煜脈搏，這次終于感受到一絲沉穩的跳動。她癱坐在腳踏上：“血雖然是止住了，但是仍未脫離生命危險?！?

“另外，”宋時微快速寫下藥方：“這些是需要的藥材，一會兒喂太子殿下喝下?！?

“我需要守在他旁邊，防止再有什么不測?！彼螘r微面上嚴肅，周晏行容不得拒絕，立馬出去吩咐了下去。

榻上之人呼吸已漸平穩，眉頭也舒展了些。

“母后……”，褚煜虛弱的在榻上喃喃自語，宋時微湊近了些：“什么？”

“母后……不要丟下我……”

宋時微心頭一顫，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人，目光看向褚煜不由得露處幾分同情來。人只有在極其虛弱的情況下，才暴露出內心最脆弱的畫面。而眼前的這個人，內心似乎跟她一樣孤獨。

褚煜此刻像一位孩童一般，不知他做了什么夢，手抬起來在半空中抓握著。宋時微急忙抓住他的手放回原位，免得他牽扯到了傷口。

此刻周晏行輕聲進來，正好看見這一幕，宋時微連忙解釋，面上略微有些尷尬，“剛才太子殿下夢到了他母后，手抬起來懸在半空中，我怕牽扯到他的傷口……”

周晏行目光掃過褚煜的臉，指節攥的發白，他聞言一怔，隨后展顏一笑：“無妨，今日還是多謝宋姑娘救了我哥一命。”他鄭重其事的深施一禮：“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今后宋姑娘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宋時微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救死扶傷是我的職責，況且太子殿下的命也是我的命，談不上什么大恩?！?

宋時微感覺很奇怪，為什么整個大殿一個侍女都沒有，一直都是周晏行在忙上忙下的。

宋時微看了一眼周晏行，正想著要怎么把他支出去，沒想到他卻主動說：“宋姑娘，接下來還要勞煩你照顧一下我哥，不知現在你方不方便？”

她看了一眼褚煜，欲言又止：“方便，只是我家人那邊……”

周晏行答：“這個你放心，我已經通知了你家里人，說你要在這里留些時日?！?

“好?！?

門吱呀一聲被帶上，屋里就剩下她和褚煜兩個人。宋時微緩步走到褚煜榻前，搬了個小凳坐在他旁邊。

宋時微聽著褚煜平穩的呼吸，思緒飄回他昏迷時的喃喃低于‘母后……’，有些疑惑就像一根刺，促使她點開了系統界面。

她閉目凝神，意識進入系統，指尖輕點虛擬界面，選中人物資料，隨著數據流入腦海，一段塵封的往事漸漸清晰……

他的母后，是先皇后，那時的皇帝準許帶八歲的褚煜回到母族家中探望。彼時周氏一族剛誕生了一位孫子輩的小女孩，院內正充滿著歡聲笑語。

誰知當夜一群黑衣人突襲周府，周府防衛不當，滿門遇難，先皇后也死于那個晚上。

年幼的褚煜和周晏行被先皇后藏了起來，親眼目睹著這一切，不敢發出一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