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浴室走到主臥，陳按下背靠陽臺玻璃門的米色真皮按摩椅電源。

手機里女人的回電遲遲不見，他的心頭積火越來越旺，燒得他有些坐立不安。

坐立不安？這是陳澤言過年才有的狀態。沉著優雅，才是每日的他。

“真廢物。”，他開始想，后悔自己那晚草率選擇了一位最不合適的人選。

兩排金屬滾輪在他身后規律性地轉動，背部的筋絡在隱痛中被疏通開，伴隨著酥麻有力的間歇震動。

他隨手從圓形玻璃小茶幾上拿起棕色雪茄，撥動火機的滾輪，快速點燃放下火機，借尼古丁理順被弄亂的心態。

煙氣幾乎透明，只在嘴旁依稀可見。陳澤言深深回吸了一口，煙霧團聚成白球緩緩吐出。沒有表情，卻渾身陰郁，像個殺手隨時掏出銀色手槍。

“就送到這里吧，我還要去超市買點菜，我媽讓我順便去一次。”，李雪在電瓶車后座抓了抓郁川的衛衣角，想讓她停下。

“行吧，那你路上慢點，早點買好回去哈。”，超市在馬路對面，人行道的綠燈剛亮起，李雪下車揮手轉身。

郁川大概知道如果再不回電，陳的用詞會難聽到什么程度。

飛奔上樓，打開門，媽媽已忙完坐在客廳棉藝沙發上泡著中藥足浴。

“弟弟怎么樣？”，郁川把挎包脫下，順勢看了眼電視機上無聊的美食節目。

“他現在很好的，飯吃過了，我去的時候他在幫別人登記停車位，我看他弄得很熟練的。”，媽媽抬頭斜向她，對著她今晚韓國少女般的妝容獻上了個吹捧的媚眼。

“玩得開心嗎？你們兩看到極光啦？”，媽媽先一步堵住她的話。

“看到了，好好看啊。我給你看照片。”，郁川下意識傻樂，心情還沒從今晚的美遇中換臺。

解鎖手機的剎那，她突然想起了還沒給陳澤言回電。

“看我朋友圈，老媽，我先去忙了，有個學生家長電話要回。”，郁川一個轉身，用風速跑到臥室關上門。

心跳起伏不停，一口氣上五樓的費力感不是能靠一兩分鐘消失的。

她走到盡頭的窗臺，花了四步。狹小的臥室，散發出有些好聞的霉味，每日開窗換氣也換不干凈。

“喂～，不好意思，我剛剛有點事。”，郁川語氣溫和充斥滿歉意，努力制止住依舊起伏不定的氣息。

“你現在知道，回給我了？”，男人停頓了一下，開口。電話那頭的語氣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晚，聽不出人味。

“對不起，對不起。”，郁川不敢廢話，第六感告訴她對面的人即將要炸裂。

“明天如果有任何，失誤。你知道后果的，兩百萬，一分也不能少。”

“我知道，請你放心。明天，我絕對能辦好，放心吧。”，就像面試時沒有下限的自我吹捧，郁川反復強調著，像答應妻子不再去鬼混的丈夫般積極誠懇。

“請你現在，去睡覺。”

“睡覺？”

反問讓他煩透了。

他深吸了一口叼在指間的雪茄。

“如果你再有這么多的疑問，就還錢吧。”，陳澤言實在懶得再多說半個字，他不懂怎么會有這么厚臉皮的廢物女人。

郁川聰明會意了半秒——對面是怕自己睡不醒，明天沒有狀態，誤了他的計劃。

她可不笨。只是經常性地，口中的話會比意識更早出門。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準備睡了。放心，明天我會提前半小時在門口等你的車來。放心哈，保證一定。”，她把能想到的好話都拿來車轱轆般重復，以表決心。態度更加積極，像個銷售在客戶動搖時不斷瘋狂疊加話術。

男人沉默了三秒，氣氛靜得可怕。

“別打亂，我的節奏。”

男人被她的話收復了些積怨，但還是對這個沒素質的女人毫無信任。

“我知道了，你放心，你也早點睡，明天見。真的對不起，不好意思。”

陳直接掛了語音，一點近乎都不想被對面套到。

“你都準備好了嗎？”，他切換屏幕，隨即呼給熊秘書。

電話幾乎是被秒接起。

“老板，都準備好了。錄音筆我備了兩支，全部放在你指定的地方了。會場我今天也踩點了一次，確認無誤。”

“好，早點休息。”，他偶爾也會對共事三年的熊秘書釋放些客氣和關心。但也只是偶爾，就比如今晚，或者當對方做出什么豐功偉績的那一兩天。

怎么做老板，他是懂的。

熊秘書掛斷電話，欣慰一笑，金絲邊眼鏡后的雙眼瞬間明亮。久違的簡短關心，是他拿過最厚的獎金。

“既然這么擔心，還不提前把過程告訴我。這么信任我臨場發揮的能力，干嘛還這么不放心我。”，郁川拿起礦泉水瓶給窗臺邊的幾個矮多肉澆水，心想。

“再說，我看起來有那么不靠譜嗎？我明明長得像個聰明絕頂的幕后操手。”，她想。

不算小的臉盤，有些粗的毛孔，其實挺明顯的黑眼圈，這些東西都沒有用。郁川的眼睛才是整張臉唯一的鑰匙。如果她不笑，再有點自信，站在任何人面前，都有讓人說不出的壓迫感。

這是她和陳澤言不該被放在一起對比，卻又極其相似的地方。

郁川的心情還是不錯，沒有被影響。拿起睡衣，準備洗個熱水澡。

音樂在三平米的浴室才好聽。

Doja cat &Weekend-you right:

“I got a man but I want u./”（我有人陪伴但我只想要你）

“It's just nerves./”（都是我發神經）

“Its just dick./”（一時糊涂)

（*以上歌詞）

洗完澡，雖然精神百倍，她還是在十點強行入睡。

“兩百萬的面子，必須給一個。”，揣著這個想法，女人緊張入睡。

李雪也換上了玫紅色冰絲睡衣，躺在自家客廳沙發，啃著蘋果刷看郁川今晚發的朋友圈。

“極光真美。”

“我的愿望能實現嗎？”

李雪再次把愿望在心里念叨了一遍，是關于一個男人的。

郁風在小區保安室內后仰打盹，他要熬到12點才下晚班，要等上通宵的大叔來接替他。

媽媽的問候還掛在桌上手機的未讀消息欄——“怎么樣啊，兒子，再堅持堅持，就下班了。回來餓了，給你熱飯。”

世界好像尤其地安靜。

在今晚大家都期待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