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鑄心里有些觸動，從小帶大的姐姐，拼出一切都要去救，做人就應該這樣。

王鑄中心一根隱藏了二十年的神經仿佛被撥動了一般，各種難以言明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對眼前這個年輕人再也生不出一丁點的怒火了。

這個時候，王家輝又問杜文：“不驚公又怎么樣？”

“不驚公，老板罰我多少錢我都認，就算開除了我也行。”

“把你想得美得，開除了你，你就不用還錢了是吧？”

“不是，罰錢我也認，我去打工掙錢，給我點時間，我總能把錢還了。”

“那你姐姐的病你不管了？”

杜文想了片刻，說道：“我姐姐肯定要管，肯定要先給我姐姐看病，老板要是不寬限我時間，我姐姐輸血花了他四百二十九塊錢，我連本帶利就還給他800毫升的血。”

“草！”常全德實在忍不住了，左右張望尋找趁手的家伙，就要再修整這個龜孫子。

“老板肯不肯寬限你我不知道。”王家輝眼睛偷瞄著王鑄，說道：“但你要是真給老板送去800毫升血，老板會當場把你打死。”

“那倒不至于。”王鑄終于繃不住笑了起來：“這小子的血我也不稀罕，不過這事肯定得處理，讓我以后慢慢想個處理辦法吧。”

杜文轉頭看向王鑄：“你一個實習生就不要插嘴了，我一晚上就看你話多，你還想辦法，你想出來辦法有個屁用……”

“啪！”一巴掌重重地扇在杜文頭上，王家輝冷漠不帶一絲情面地說：“怎么跟老板說話呢，沒大沒小的。”

杜文扭頭說道：“他不是老板，他就是個實習生，我之前見過他。”

王家輝眼中難以抑制地露出大海一樣的絕望，這孩子，真的沒救了。

常全德使勁憋著笑，看著王鑄的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青，真是從來都沒有見過臉色這么善變的王鑄。

“行了，你們就別逗他了。”王鑄搖搖頭，笑容憋不住了就笑吧，笑出來也輕松多了，王鑄最終還是和常全德一樣咧嘴笑了，邊笑邊對常全德說道：“通知下去，今晚的事以后誰都不許再往外說，誰都不許再提起來，所有人都給我把嘴巴收緊了。”

“是，老板!”常全德立正大喊。

杜文用一雙剛剛哭紅了的雙眼凝視著王鑄。

“看什么看？”王家輝推了杜文一把：“老板這是給你改過的機會了，還不趕緊謝謝老板。”

杜文還是一下子無法接受眼前的實習生就是老板，那之前的那些表現，老板豈不是全都知道了？

一瞬間，杜文的頭如同潮水涌過般變紅了，從額頭到脖子根，通紅一片，全身收緊，嘴巴喃喃哼了幾聲，卻是連話都說不出口了。

“說話啊。”王家輝輕踹了杜文一腳。

杜文仿佛是夢游中驚醒了一般，眼中的神光再次回來，西溝煤礦的主人翁氣勢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強烈：“老板，大恩不言謝，你的好我記下了。”

王家輝最終還是灰心地垂下了頭，心里感嘆著，也就是遇到王鑄這個老板了，要是換了別人，杜文今天發生的事恐怕就一輩子都別想忘記了。

王鑄點點頭，倒是很喜歡杜文這種敢作敢當的氣勢，說道：“好了，老王，你把他帶回去，給我好好反省三天，三天不能讓他下井。三天后，再來找我給他做處理。”

王家輝生怕杜文再說什么虎狼之詞，趕緊拉著杜文就離開了。

王鑄和常全德一起回礦上，翻過河溝的時候，沉默的王鑄突然說：“得想辦法把杜文姐姐看病的錢解決了。”

常全德似乎也有這個意思，說道：“五六千塊錢，他確實一下子拿不出來。”

王鑄輕嘆了一聲，說道：“現在公司賬上所有的錢都是死磕死，根本沒有富余的，否則的話，倒是可以直接讓他預支上一年的工資。”

“老板，讓大家伙湊吧。”常全德說道：“礦上所有人都湊一湊，應該差不多。”

“嗯，也沒有別的好辦法了，這個事你去辦，一定要湊夠三千。”

“三千？就三千嗎？”

“工人們現在都是咬緊牙過日子，上個月只給發了半個月的工資，能湊夠三千都不容易。”

“那就三千？”

“剩下的三千，你和川軍，還有我，一人一千。”

常全德“哦”了一聲，沒有再發聲了。

“不要這么小氣，你是工人頭子，要帶頭做表率。”

“老板，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著，咱們辛辛苦苦打拼了這么長時間，最后還要這么寒酸地湊錢，唉……”

王鑄先爬上了溝坡，回頭看著常全德，說道：“你這么一說，好像也是。別的煤老板都是豪車豪宅，左擁右抱，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我這個煤老板……”

王鑄說到最后，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一言難盡！”常全德也跟著爬了上來，補上了最后一句。

三天后，在老板辦公室里，杜文恢復到之前礦工的年輕模樣，臉上白了許多，在王家輝的帶領下來見王鑄。

王鑄從抽屜里拿出一個信封，交給王家輝。

“這是給杜文姐姐看病的錢，我不想再聽這小子的奇葩言論了，你去，給她姐姐把醫院的事情了結了。”

“遵命。”王家輝接過錢，認真收好了。

王鑄轉頭看向還在一臉懵逼的杜文，說道：“杜文，你三天前所做的事，經過公司管理層的一致研究，決定給你記一個警告的處分，這個處分會留在你的檔案里。但是因為公司的保密要求，就不對外通報了。”

旁邊的劉川軍補充說道：“你不要以為這個處分不嚴重，以后你的檔案會永遠留下一個底子，無論去哪個公司，人家一看你的檔案，就知道你干過這個事情。”

杜文臉色黯然，說道：“我無話可說。”

王家輝忍不住又拍了杜文的后腦勺：“什么叫無話可說？好好說話，對公司的處理認不認？服不服？”

杜文立馬大聲說道：“認！服！老板放心，你不開除我，還讓我繼續下井，我一定給你好好干，以后西溝就是我的第二個家。”

王鑄笑著點點頭，說道：“好了，你的事情到今天為止就結束了，以后誰也不許再提起這個事情來。”

等王家輝和杜文離開以后，劉川軍很是迷惑地看著王鑄：“老常那一千塊我不意外，他就是問外邊的人借也能借出來，但是你的一千塊，我就納悶了，你從哪里搞來的？”

王鑄雙手一攤：“怎么，我這個老板在你眼中，就這么無能嗎？連個一千塊錢都拿不出來。”

“那倒不是無能。”劉川軍推了推眼鏡，說道：“只是公司的財務我門清，你從公司開立到現在沒有領過一分錢，而你還說過，之前掙的錢都是零存整取讓定死了，一千塊錢，對于平日里身上只有十塊八塊的你來說，可不是小數目啊。”

“我難道就不能跟人去借嗎？”王鑄也是無語了。

“能啊，但是你一個煤老板，一旦跟人借錢，還是一千塊，會讓別人怎么看？”

王鑄輕嘆了一聲，很是慚愧地說：“我跟我媽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