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的午后總是帶著幾分慵懶的靜謐，庭院里的石榴花正開得熱烈，嫣紅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平添了幾分生機。

柳氏扶著林素蓮的腰，步子邁得極緩，像是在呵護一件稀世珍寶。她掌心的溫度透過錦緞衣裳傳過來，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鄭重，“慢點兒，這石凳涼，我讓丫鬟墊了軟墊，你輕輕地坐?！?

林素蓮微微頷首，坐下時動作輕得像一片羽毛。

她下意識地撫上自己隆起的小腹，那里已經能隱約感受到生命的律動，每一次輕微的胎動都讓她心頭泛起一陣柔軟的暖意。“謝謝娘?！?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懷孕后的溫軟，尾音輕輕揚起，像春日里拂過湖面的微風。

柳氏看著她這副溫順的模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臉上滿是藏不住的歡喜。

她伸手替林素蓮理了理額前的碎發，指尖帶著幾分疼愛，“叫的真好聽。娘這輩子沒什么別的盼頭，就盼著能早點抱上孫子，看著你和北淮好好過日子。”

林素蓮聽到“北淮”兩個字，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

她已經好些日子沒見過墨北淮了，自從被柳氏接到宰相府養胎，那個曾經在她心里占據著重要位置的身影，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霧，變得模糊而遙遠。

林素蓮抿了抿唇，終究還是忍不住輕聲問：“娘，北淮哥哥他……最近還好嗎？”

方才還和顏悅色的柳氏，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她重重地嘆了口氣，語氣里滿是失望和惱怒：“他？他要是有你一半讓我省心，我就燒高香了！整天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點都不懂得為家里著想?！?

林素蓮見柳氏動了氣，連忙握住她的手，柔聲勸慰：“娘，您別傷心了。北淮哥哥或許只是一時沒想通，以后總會明白您的苦心的。以后蓮兒都聽娘的話，娘讓往東，蓮兒絕不往西，一定好好陪著您?！彼f著，眼神里滿是真誠，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在討大人歡心。

柳氏被她這番話哄得心里熨帖，臉色緩和了不少。她拍了拍林素蓮的手背，語氣重新變得溫和：“好，好，好。還是我的蓮兒懂事。你不知道，你的北淮哥哥被我關了快三個月了，就是想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關了三個月？”林素蓮心頭一緊，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娘，北淮哥哥會不會很難過？他性子本就執拗，這樣關著他，怕是會適得其反。蓮兒不想讓娘為了我，和北淮哥哥鬧得母子失和，那樣我心里也不安穩?！?

她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那副乖巧懂事的樣子，看得柳氏越發心疼。

“好蓮兒，有你這番話，娘再難過也值了。”柳氏嘆了口氣，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他那性子，不磨一磨是不行的。你啊，就是心太軟，都這時候了還替他著想，真是跟娘當初一樣傻?！彼D了頓，像是想起了什么，語氣里添了幾分鄙夷，“你的北淮哥哥心心念念的，可還是那個林菲菲，哪里把你放在心上過？”

林素蓮聽到“林菲菲”這個名字，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些，指甲輕輕掐進掌心。她低下頭，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撫著自己的肚子，仿佛那里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柳氏看她這副模樣，以為她是傷心了，連忙轉移話題：“好了好了，不說那個不懂事的了。娘已經想好了，三天后就讓你們大婚，這樣也好讓你安心養胎，免得夜長夢多?！?

林素蓮猛地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被濃濃的暖意覆蓋。她再次撫上自己滾圓的肚子，感受著里面的小生命，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實。

終于，她要嫁給自己最喜歡的北淮哥哥了，她的孩子也終于能名正言順地有個爹了。“謝謝娘?！彼穆曇衾飵е鴰追诌煅?，那是壓抑了許久的喜悅和激動。

而此刻，宰相府最偏僻的柴房里，卻是另一番景象。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霉味和干草的氣息，角落里堆著雜亂的柴火，光線昏暗得幾乎看不清東西。

墨北淮蜷縮在一堆干草上，原本俊朗的臉上布滿了憔悴，臉頰深深凹陷下去，嘴唇干裂起皮，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看上去虛弱不堪。

他試著想要站起來，可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剛直起身子就一陣頭暈目眩，又重重地跌坐回去。

胃里空蕩蕩的，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他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聲?！拔夷锸钦婧莅　！彼哉Z，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這三個月來，她幾乎不給他送像樣的飯食，偶爾送來的也是些冷掉的殘羹剩飯，就連水也是幾天才給一次，簡直是把他往死里逼。

一想到這里，墨北淮的心里就涌起一股濃烈的恨意，而這恨意的矛頭，直指林素蓮。

若不是她懷著身孕賴在宰相府，若不是她在娘面前搬弄是非，自己怎么會落到這般田地？“若是她孩子的爹真的是我，她又怎會不關心我？”他冷笑一聲，眼神里滿是嘲諷。

她分明就是巴不得自己死在這里，好名正言順地霸占宰相府二少奶奶的位置。

就在這時，柴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刺眼的光線瞬間涌了進來，讓墨北淮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他看到墨少乾穿著一身錦袍，搖著折扇，慢悠悠地走了進來，嘴角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墨少乾居高臨下地看著墨北淮狼狽不堪的樣子，眼神里滿是毫不掩飾的嘲諷：“二弟，你這幅樣子，任誰看了都要搖頭啊。想當初你在外面風光無限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會有今天？”

墨北淮本來就憋著一肚子火，聽到墨少乾這陰陽怪氣的話，頓時怒上心頭，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被對方一個眼神制止了。“你來看我笑話？”他咬牙切齒地問，聲音里充滿了不甘和憤怒。

墨少乾全然當沒看到他的怒火，自顧自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用扇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語氣輕佻：“你說，要是讓她看到你現在這副鬼樣子，會不會為你心疼？”

“別告訴她！”墨北淮幾乎是脫口而出，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他可以忍受墨少乾的嘲諷，可以忍受母親的苛待，卻唯獨不想讓林菲菲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在她面前，他永遠想是那個意氣風發、無所不能的墨北淮。

墨少乾挑了挑眉，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你跟大哥說話是這態度？這可不像是求人的態度啊?！?

墨北淮這才意識到自己失了態，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和屈辱，放低了姿態，聲音帶著幾分顫抖：“求、求大哥，不要告訴她。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墨少乾看著他這副忍氣吞聲的模樣，心里一陣快意。他緩緩站起身，踱了幾步，才慢悠悠地開口：“你很快就要在娘的安排下，娶了林素蓮了。既然你心里念著的是林菲菲，何不，把她讓給大哥我？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替你好好照顧她，比你能給她的要好上百倍千倍?！?

空氣瞬間凝固了。墨北淮猛地抬起頭，眼里布滿了血絲，死死地盯著墨少乾，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他和墨少乾之間，因為林菲菲，早已埋下了不和的種子，如今這番話，無疑是將兩人之間的矛盾徹底擺到了臺面上。

兩兄弟為了同一個女人，這場暗潮洶涌的爭斗，顯然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