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月的實操課是在里世界上的。

灰白色的墻壁連綿不絕，仿佛沒有盡頭。

天空是永恒的鉛灰色，細密的黑色塵粒無聲飄落，粘在裝甲冰冷的鉚接鋼板上，像一層骯臟的雪。

空氣凝滯得像沉重的鉛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塵埃的粗糙質感，鼻尖縈繞的，是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腐朽的氣息。

這里才會是真正的戰場，彌漫著實戰特有的冰冷與窒息感。

墻壁上，用廉價刺目的紅油漆涂著歪歪扭扭的圓圈，成了他們最后一個月實操課的目標。

那些紅圈，在灰白單調的背景里，就像凝固的血痂。

郭振調整了一下肩頭沉重的ZG-80式重型突擊步槍。

這鋼鐵巨物線條粗獷，槍管厚重得和小炮一樣。他深吸一口氣，穿戴手甲的手指搭上冰冷的扳機護圈，裝甲關節處的線性蒸汽缸發出低沉的嗡鳴，雙腿鋼樁般釘進地面。

“咚——！”

一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巨響撕裂了凝滯的空氣。槍口噴吐出熾烈的火焰，瞬間又被濃厚的灰煙吞沒。

幾乎在槍響的同時，對面墻壁上那個醒目的紅圈中心，猛地爆開一個臉盆大小的窟窿！

碎裂的磚塊和水泥渣猶如霰彈般向后噴射，墻壁簌簌發抖，揚起漫天嗆人的灰白粉塵。

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郭振的肩胛上，即使隔著厚實的裝甲襯墊和強化過的身軀，那股狂暴的沖擊依舊透過鋼鐵骨骼，震得他內臟都隱隱發顫，腳下的地面仿佛都向下陷了幾分。

他穩穩地站在原地，只是腳底的碎石被碾得更深了些。

“漂亮，短點射！”教官老陳粗嘎的聲音通過裝甲通話器傳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真不愧是全軍比武冠軍，底子夠硬。”

郭振沒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他活動了一下被震得有些發麻的肩膀，重新頂緊槍托。

這ZG-80威力確實驚人，一槍下去，里世界的墻壁和紙糊的沒什么兩樣。

但它的后坐力更是怪物，能把人連人帶裝甲掀個跟頭。

這次培訓的人里，能像他這樣硬扛著打短點射的，屈指可數。

每一次扣動扳機，都像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肩窩，那種滋味，只有親身體驗過的人才知道。

不遠處的另一堵墻前，趙大寶正跟那支ZG-80較勁。

他死死咬著下唇，牙關緊咬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額頭上青筋畢露，防毒面罩上的排氣格柵噴出白氣。

他學著郭振的樣子，雙腿分開，重心下沉，將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抵著槍托的肩窩上，裝甲關節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砰！砰！”

他幾乎是用全身的蠻力壓著槍，硬生生打出了一個兩發的短點射。

槍響的瞬間，他壯碩的身體猛地向后一挫，沉重的裝甲戰靴在布滿黑灰的地面上犁出兩道深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墻壁上，兩個彈孔歪歪斜斜地分布在紅圈邊緣，濺起的碎石塊差點崩到教官的腳底下。

“趙大寶！”老陳的聲音陡然拔高，嚴厲中帶著無奈，“說了多少次，控槍！用裝甲的力量引導，不是用你肩膀硬頂！你那肩膀是鐵打的？再來幾次，非得廢了不可！”

趙大寶喘著粗氣，頭盔下的臉漲得通紅，汗水已經洇濕了他的緊身衣。

他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是，教官！”聲音里帶著點不服輸的倔強，還有一絲掩飾不住的狼狽。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微微顫抖的右臂，肩窩處隔著襯墊都隱隱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了連長的聲音，他在下達指令：“唐文，目標區域A7至A9，障礙清除、目標摧毀，開始！”

指令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連同教官老陳的目光，都瞬間聚焦到那片由幾堵厚實墻壁圍成的模擬街巷深處。

只見唐文那具覆蓋著斑駁劃痕的蒸汽裝甲，猛地發出一聲低沉咆哮！

排氣管噴出大股熾熱的白霧，在灰暗背景下格外醒目。

下一秒，這臺鋼鐵機器如同脫韁的野馬，又像一頭被激怒的犀牛，沒有絲毫迂回閃避的意圖，竟朝著正前方那堵灰白色的厚重磚墻，悍然發動了沖鋒！

“轟隆——！！！”

沉悶如雷的巨響瞬間傳遞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磚石碎塊、銹蝕斷裂的鋼筋、凝固的水泥塊猶如炮彈破片般朝四面八方激射！

煙塵好像爆炸的蘑菇云，瘋狂地翻滾、膨脹，瞬間吞沒了唐文的身影。整個廠區仿佛被這一撞撼動了根基。

未等那嗆人的煙塵完全散開，一個模糊卻迅捷無比的身影已經裹挾著碎石和灰土，從破洞的煙塵中悍然殺出！

動作流暢得沒有一絲遲滯，就在他整個身體沖出煙霧的剎那，他手中那支同樣粗獷的ZG-80，槍口已然穩穩抬起。

“咚——！”

又是一聲震撼人心的悶響，幾乎就在槍口抬起的瞬間，子彈已然出膛。

右側墻壁上，那個用紅油漆涂抹的圓圈應聲炸裂，中心出現一個猙獰的大洞，磚石碎屑如雨點般落下。

整個過程快到令人窒息，撞墻、沖出、瞄準、擊發......一氣呵成，行云流水。

唐文的身影甚至沒有在目標點前停留半秒。

槍聲的余韻還在空氣中震顫，他腳下不停，沉重的裝甲戰靴踏碎腳下的磚塊，方向猛地一折，整個人就像他剛剛打出去的子彈，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再次撞向了下一堵阻擋在前的灰白高墻！

“轟隆！！！”

煙塵再次沖天而起，他的身影消失在新的破洞和彌漫的塵埃之中。只留下身后墻壁上那個還在簌簌掉渣的彈孔，以及訓練場上死一般的寂靜，寂靜的能聽到粗重的呼吸聲透過通話器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僵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郭振端著槍的手懸在半空，忘了放下。

趙大寶張著嘴，頭盔下的眼睛瞪得溜圓，就連一向嚴厲的老陳，也忘了訓斥，只是下意識地抹了一把濺到面罩上的灰土，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長呼一口氣，即使通話器傳出的聲音失真，也能聽出他的嗓子干澀：“服了......，真他娘的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