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暴雨那天和陳哲一起回家后,我們之間的關系緩和了許多。我不再刻意回避他,他也敢主動來找我請教問題了。辦公室的同事們看我的眼神也正常了許多,蘇晴還特意在微信上夸我:“這才對嘛,別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我心里的那根弦,始終沒有放松。日記本還鎖在抽屜里,便利貼上的“不準再看”已經有些模糊,但我還是不敢打開它。我害怕,害怕看到會推翻我現在想法的內容。
項目進展得很順利,甲方對我們的方案非常滿意,總監在例會上特意表揚了我和陳哲。散會后,總監拍著我的肩膀說:“小林,好好帶帶小陳,這孩子是個好苗子。”我點點頭,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
陳哲走過來,笑著說:“林晚姐,多虧了你。”我搖搖頭:“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他撓了撓頭,說:“晚上我請你吃飯吧,就當是謝謝你。”我愣了一下,說:“不用了。”他眼里的光暗了下去,說:“好吧。”
看著他失望的樣子,我突然有些后悔。我到底在害怕什么?難道連和他吃頓飯都不敢嗎?
晚上加班時,我把項目的最終報告整理好,發給了總監。伸了個懶腰,準備收拾東西回家,卻發現陳哲還在工位上忙碌。他的電腦屏幕亮著,上面是一些復雜的數據圖表。
“還沒弄完嗎?”我走過去問。他抬起頭,說:“快了,還有一點數據沒核對完。”我看了看表,已經快十點了:“這么晚了,明天再弄吧。”他搖搖頭:“不行,明天就要給甲方了,必須今天弄完。”
我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我說:“我幫你吧。”他驚訝地看著我:“真的嗎?”我點點頭,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邊。
我們一起核對數據,一起討論問題,不知不覺就到了十一點多。當我們終于把報告弄完時,都松了一口氣。陳哲笑著說:“謝謝你,林晚姐。要不是你,我肯定要弄到天亮。”我笑了笑:“不客氣。”
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時,我突然想起自己的日記本還鎖在抽屜里。我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打開抽屜,卻發現日記本不見了。我的心臟驟然縮緊,指尖在抽屜里胡亂摸索著,文件夾、便簽本、訂書機……唯獨沒有那本深棕色的皮質日記。冷汗順著后頸滑進襯衫,我猛地轉頭看向陳哲,他正背對著我收拾背包,肩膀的輪廓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
“陳哲,”我的聲音發顫,連自己都能聽出里面的恐慌,“你有沒有看到我抽屜里的日記本?”
他轉過身時,手里正捏著個熟悉的棕色角落。我的呼吸瞬間停滯——那正是我的日記本,皮質封面在燈光下泛著冷光,燙金的“愿我們永不相見”像句惡毒的詛咒。
“你說這個?”他把日記本舉起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封面,“剛才幫你整理桌面時不小心碰掉了,想著等你忙完還給你。”
“誰讓你碰我東西的?”這句話沖口而出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多尖銳。陳哲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錯愕像被踩碎的玻璃碴,“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還給我!”我劈手奪過日記本,指腹因為用力而泛白。封面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卻燙得我幾乎要扔掉它。剛才他看了多少?那些關于另一個時空的秘密,那些“醫院”“手術”的字眼,他是不是全都看見了?
陳哲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垂下眼瞼:“林晚姐,我……”
“別叫我!”我打斷他,把日記本死死抱在懷里往門口退,“你到底想干什么?接近我就是為了偷看我的東西?”
他猛地抬起頭,眼里的委屈幾乎要溢出來:“我沒有!我只是看到里面夾著你的照片……”
“我的照片?”我愣住了。日記本里從來沒夾過照片,另一個時空的“我”怎么會留下我的照片?
陳哲從口袋里掏出張塑封的舊照片,邊角已經磨得發白。我接過來的瞬間,血液仿佛凝固了——照片上的女孩穿著高中校服,扎著馬尾辮,右眼下方有顆小巧的痣,正踮腳往身邊少年的懷里鉆。而那個少年,穿著洗得發白的米色衛衣,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分明就是五年前的陳哲。
“這是……”我的指尖抖得厲害,照片邊緣的塑封硌得掌心生疼。
“高三那年拍的,”陳哲的聲音低沉得像埋在土里,“在學校的櫻花樹下。你說要考廣告系,我說要考市場營銷,以后一起開家小公司。”
我猛地抬頭看他,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淺淺的陰影,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細節突然串聯起來——他虎口的疤痕,他喝咖啡加三塊糖的習慣,他難過時嘴角往下撇的弧度……這些在日記本里被反復描述的特征,原來都烙印在我潛意識里。
“可我根本不認識你。”我攥緊照片,指節泛白。
“你當然不認識。”他突然笑了,笑聲里裹著化不開的苦澀,“在這個時空,我們確實沒見過。”
辦公室的時鐘突然“當”地響了一聲,十二點整。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變得慘白,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他臉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像個被撕裂的影子。
“平行時空的理論你信嗎?”他往前走了一步,我下意識后退,后腰撞到冰冷的辦公桌,“三年前,你為了救我,在櫻花大道被失控的貨車撞了。”
我的大腦嗡地一聲,日記本里那些被淚水暈開的字跡突然在眼前浮現——“櫻花樹”“醫院走廊”“對不起”。
“醫生說你腦死亡那天,我守在 ICU外面,”他的聲音開始發顫,指尖死死摳著桌面邊緣,“突然就天旋地轉,再睜眼時,發現自己躺在大學宿舍的床上,手機顯示 2022年 9月 1日——距離我們相遇還有整整一年。”
我盯著他虎口的疤痕,那道月牙形的印記和照片里少年手上的一模一樣。胃里突然一陣翻江倒海,我沖進衛生間干嘔起來,鏡子里的人臉色慘白,右眼下方光潔一片,沒有那顆小巧的痣。
“所以你來找我,是為了……”我扶著洗手臺,聲音在空蕩的衛生間里回響。
“為了讓你躲開那場車禍。”他站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表情,“我花了兩年才接受現實,今年特意應聘到這家公司,就是想在你遇到危險前攔住你。”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想起日記本最后一頁的折痕里,夾著半張被撕毀的便簽。當時沒看清內容,現在想來,或許那才是最重要的話。
回到辦公室時,陳哲正把我的背包遞過來:“我送你回家。”
走在深夜的走廊里,聲控燈隨著我們的腳步亮了又滅。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我的腳邊,像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電梯下降時,我突然開口:“那本日記……”
“是另一個時空的你寫的。”他按下一樓的按鈕,金屬面板映出他疲憊的側臉,“你說如果有機會重來,一定要讓我好好活下去,千萬別再遇見你。”
電梯門“叮”地打開,夜風卷著櫻花的香氣涌進來。我看著樓下飄落的粉白色花瓣,突然明白日記本里那句“千萬不能讓他進來”,從來都不是警告,而是另一個時空的我,用生命寫下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