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蛋糕與坍縮波函數

晨光熹微，穿透物理實驗中心大樓高聳的玻璃幕墻，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投下長長的、幾何切割般的光影。林小鹿是在一陣細微的、有節奏的嗡鳴聲中醒來的。

意識從深沉的黑暗邊緣緩緩上浮。首先感受到的，是臉頰下冰涼堅硬的金屬實驗臺觸感，以及肩膀上一種陌生的、柔軟而溫暖的包裹感。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視線有些模糊，映入眼簾的是實驗室幽藍與冷白交織的微光下，巨大而沉默的儀器輪廓。

記憶如同潮水般回流——崩潰的眼淚、冰冷的絕望、那幅宣泄般的《熵之筆》畫稿…以及，那個在幽暗中走近的身影…

她猛地坐直了身體！

動作太大，披在肩上的那件深灰色羊絨開衫隨之滑落，掉在冰冷的實驗臺面上。林小鹿下意識地抓住它。觸手是極其細膩柔軟的羊絨質感，帶著一股干凈而清冽的氣息，如同雪后松林混合著實驗室特有的冷冽臭氧味道——是顧嶼深的氣息！

昨晚…不是夢！

她低頭看向自己壓著的畫稿。炭筆涂抹的《熵之筆：秩序湮滅前的手稿》靜靜躺在那里，扭曲的羽毛筆，飄散的絨絲，絕望的墨跡和逆向的時鐘…是她情緒崩潰下的產物。畫稿旁邊，還放著一支通體銀灰色、造型極其簡潔流暢的鋼筆。筆帽頂端鑲嵌著一顆微小的、深藍色的方形晶石，在實驗室的微光下折射出內斂而深邃的光澤。這絕不是她的東西！

林小鹿的心跳驟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鋼筆，沉甸甸的，帶著金屬的涼意。筆身上沒有任何標識，只有一種極致的精密和冷感。這是…顧嶼深留下的？為什么？是給她的？還是只是遺忘在這里？

她環顧四周。偌大的實驗室里空蕩蕩的，只有粒子對撞模擬器依舊在不知疲倦地低吟，翻涌著乳白色的微光。顧嶼深早已不見蹤影，仿佛昨夜那個在幽藍光影中為她披衣、被她無意識抓住袖口的身影，只是她疲憊大腦產生的幻覺。

但肩頭殘留的溫暖觸感和手中這件沉甸甸的羊絨開衫，都在無聲地宣告著真實。還有這支陌生的、帶著他氣息的鋼筆。

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羞恥、懊惱、困惑，還有一絲…極其微弱、連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隱秘的悸動。她昨晚在他面前哭得那么狼狽，還抓著他的袖子…他會不會覺得她很麻煩？很可笑？這件開衫和這支筆，是憐憫？還是…某種她無法理解的補償？

林小鹿用力甩了甩頭，試圖把這些紛亂的念頭驅散。當務之急是離開這里！她快速地將自己的教材、畫稿塞進背包，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那件昂貴的羊絨開衫仔細地疊好，和那支神秘的銀灰色鋼筆一起，小心地放進背包最里層。然后，她像做賊一樣，輕手輕腳地溜出了這間讓她心情復雜的實驗室。

清晨的空氣帶著涼意，吹散了實驗室里沉悶的氣息。林小鹿深吸一口氣，感覺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些。作業…《熵之筆》雖然畫出來了，但她心里一點底都沒有。顧嶼深會怎么看？會像對待“黑洞糖葫蘆”一樣，給她一個更刺眼的紅叉嗎？

一股強烈的自我懷疑和沮喪再次襲來。她需要一點安慰，一點能讓她暫時忘記冰冷的公式和更冰冷的眼神的、實實在在的甜蜜慰藉。

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拐向了校園西區的生活廣場。時間還早，大部分店鋪還沒開門，但一家以手工烘焙聞名的“蜜糖工坊”已經亮起了溫暖的燈光，濃郁的烘焙甜香正從門縫里絲絲縷縷地飄散出來，如同最溫柔的鉤子，精準地勾住了林小鹿的味蕾和心靈。

“老板，請給我一個草莓鮮奶油蛋糕！要最大顆最紅的草莓！”林小鹿推開玻璃門，風鈴聲清脆作響。她指著冷藏柜里那個點綴著滿滿新鮮草莓、裹著厚厚雪白奶油的圓形小蛋糕，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渴望。金黃的蛋糕胚，雪白的奶油，艷紅的草莓——這是她混沌世界里最直觀、最誘人的“有序”與“甜美”。

“好嘞！小姑娘真有眼光，今早剛到的本地草莓，甜得很！”笑容和藹的胖老板麻利地將蛋糕裝進精致的白色紙盒，系上天藍色的緞帶。

捧著這份沉甸甸的、散發著甜蜜香氣的“慰藉品”，林小鹿的心情終于明朗了一些。她決定先回宿舍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再想想作業的事。或許，在甜蜜的蛋糕加持下，她能重新鼓起勇氣面對那個冰山助教？

她沒有注意到，在她捧著蛋糕盒離開“蜜糖工坊”后不久，一個穿著米白色風衣、妝容精致的倩影也走進了店里。秦薇的目光掃過冷藏柜，最終落在了那個空出來的、原本擺放草莓蛋糕的位置上。她漂亮的眉毛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

物理實驗中心大樓，頂層一間更核心、更私密的專屬實驗室內。

顧嶼深已經換回了那身纖塵不染的白色實驗服。他坐在一整面墻的巨大曲面顯示屏前，屏幕上分割著不同的監控畫面和數據流。他的神情專注而冷峻，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正在處理昨夜中斷的模擬運算。

他的個人終端（一塊輕薄如紙的透明屏幕）懸浮在右手邊，屏幕上正顯示著一個極其簡潔的通訊界面。一個備注為“LY-7”的ID正在瘋狂閃爍，并發來一連串的信息轟炸：

【陳默（LY-7）】：老大老大！重大發現！昨天那個“黑洞糖葫蘆”勇者，就是中文系小鹿同學，今早從你實驗室方向出來的！神色慌張！@顧嶼深

【陳默（LY-7）】：[圖片]快看！她手里還捧著一個“蜜糖工坊”的蛋糕盒！草莓的！老大你最愛…咳，最討厭的草莓！

【陳默（LY-7）】：有情況！絕對有情況！昨晚實驗室孤男寡女…（被禁言10分鐘）

顧嶼深的目光掃過陳默發來的偷拍照片。照片上，林小鹿正低著頭快步走著，懷里緊緊抱著那個系著天藍色緞帶的白色蛋糕盒，清晨的陽光給她蓬松的發頂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側臉看起來依舊有些蒼白和疲憊，但緊抿的嘴角似乎帶著一絲…期待？

他的視線在那盒草莓蛋糕上停留了一瞬，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指尖在虛擬鍵盤上懸停片刻，最終還是點開了另一個加密文件夾。里面靜靜躺著幾張高清圖片——正是昨晚林小鹿趴在實驗臺上睡著后，他利用實驗室的高清掃描設備，不動聲色掃描下來的那幅炭筆畫《熵之筆：秩序湮滅前的手稿》。

畫面上，扭曲的羽毛筆，被無形力量撕扯的絨絲，絕望蔓延的墨跡，瘋狂逆向旋轉的時鐘…那種原始的、混亂的、帶著巨大悲愴力量的視覺沖擊力，透過冰冷的屏幕再次撲面而來。這絕不是“黑洞糖葫蘆”那種帶著稚氣玩鬧的意象，而是一種觸及存在本質的、絕望而有力的表達。

顧嶼深深邃的眼眸中，冰層之下似乎有極其復雜的光芒在涌動。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請進。”顧嶼深關閉了屏幕上的畫稿圖片，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冽。

門開了，秦薇走了進來。她手里拿著一份打印好的實驗數據報告，臉上帶著得體的、屬于優秀助手的專業微笑。“顧師兄，第三組低溫超導材料的臨界磁場數據整理好了，初步分析顯示…”她一邊匯報著，目光卻狀似不經意地掃過顧嶼深整潔的實驗臺，最終落在他手邊那個懸浮的透明終端屏幕上——屏幕上，陳默最后發的那張林小鹿抱著草莓蛋糕盒的照片還沒來得及完全隱去。

秦薇的眼神瞬間暗了暗，但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仿佛什么都沒看到。

顧嶼深接過報告，快速瀏覽著上面的數據和圖表，眉頭微鎖：“樣本D的磁滯曲線異常，離散度超出允許范圍2.7個標準差。重新校準磁場發生器，排除設備干擾因素，72小時內復測。”

“好的，師兄。”秦薇點頭應下，隨即像是隨口提起，“對了師兄，我剛才路過‘蜜糖工坊’，看到他們今天主推的草莓蛋糕賣得特別好。我記得…你好像不太喜歡甜食？”她的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心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顧嶼深的目光從報告上抬起，落在秦薇臉上。那眼神平靜無波，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泉，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個人口味，與實驗無關。”他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直接終結了這個話題，“復測數據，周三中午前給我。”

逐客令清晰明了。秦薇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恢復自然：“明白，我馬上去安排。”她拿著報告，轉身離開了實驗室。門關上的瞬間，她眼底最后一絲偽裝的溫和徹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陰霾。她快步走向走廊盡頭的設備間，反手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金屬門板，拿出手機。

她點開一個加密相冊，里面除了之前保存的林小鹿撕毀作業的視頻、抱著筆記本跑出實驗樓的背影，以及昨夜顧嶼深在講臺上拼接“黑洞糖葫蘆”碎片的模糊照片外，又多了一張——正是陳默偷拍的、今早林小鹿抱著“蜜糖工坊”草莓蛋糕盒的照片！

秦薇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將這張新照片和林小鹿抱著筆記本跑出實驗樓的背影照片并排放置。她的指尖在那盒刺眼的草莓蛋糕上用力點了點，眼神如同淬毒的冰凌。

“草莓蛋糕…呵。”她低語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充滿惡意的弧度。一個計劃瞬間在她腦海中成型。

***

林小鹿回到宿舍時，蘇晴已經出門了。她放下背包，迫不及待地沖了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疲憊和實驗室的冰冷氣息。換上干凈舒適的家居服，她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現在，是享用“治愈品”的時刻了！

她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儀式感，從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個系著天藍色緞帶的白色蛋糕盒，放在書桌上。深吸一口氣，帶著滿滿的期待，解開了漂亮的緞帶，掀開了盒蓋——

然后，她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盒子里，那個原本應該鋪滿鮮紅欲滴大草莓、裹著厚厚雪白奶油的完美蛋糕，此刻一片狼藉！蛋糕體的一角像是被什么硬物粗暴地挖走了一大塊，留下一個丑陋的、不規則的凹坑！凹坑邊緣的奶油被蹭得亂七八糟，沾滿了蛋糕屑。更令人窒息的是，旁邊幾顆最大最紅的草莓，竟然不翼而飛！只剩下光禿禿的綠色蒂把可憐兮兮地插在奶油里！剩下的草莓也東倒西歪，奶油表面布滿了可疑的、像是被手指刮蹭過的凌亂痕跡！

這絕不是運輸顛簸造成的！這分明是被人偷吃后留下的犯罪現場！

林小鹿的大腦“嗡”的一聲！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從腳底直沖頭頂！她辛辛苦苦買來安慰自己的蛋糕！她對抗冰冷物理世界的唯一一點甜蜜慰藉！竟然被偷吃了？！而且還是以如此粗暴、如此貪婪的方式！

“誰？！誰干的？！”憤怒的尖叫沖口而出，在安靜的宿舍里回蕩。她氣得渾身發抖，眼睛瞬間就紅了。委屈、憤怒、還有連日積壓的種種不順，如同火山般徹底爆發！

她猛地沖出宿舍，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獅子，在樓道里憤怒地尋找著可能的“嫌疑人”。隔壁宿舍門開著，幾個女生正在說笑，看到林小鹿怒氣沖沖的樣子都嚇了一跳。

“小鹿？怎么了？”隔壁宿舍長劉悅問道。

“我的蛋糕！我剛買的草莓蛋糕！被人偷吃了！”林小鹿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憤怒的顫抖，她把打開的蛋糕盒舉到她們面前，“你看！被人挖了一大塊！草莓都被偷走了！”

“天啊！這也太過分了吧！”劉悅和室友們湊過來一看，都皺起了眉頭，“誰這么缺德啊？”

“不知道！我洗澡前放桌上的！就二十分鐘！”林小鹿氣得直跺腳。

“會不會是…樓里進野貓了？”一個女生猜測。

“不可能！”林小鹿指著那粗暴的挖痕和奶油上明顯的手指刮痕，“這絕對是人為的！是故意的！”

憤怒和委屈像潮水般淹沒著她。她想到了秦薇那冰冷的眼神，想到了物理系那些男生看熱鬧的目光…是誰？是誰這么惡毒，連她唯一的一點甜都要破壞？！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震動起來。是蘇晴打來的。

“喂，蘇蘇…”林小鹿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小鹿崽！你怎么了？聲音怪怪的？”蘇晴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我的蛋糕…被人偷吃了…”林小鹿哽咽著把事情說了一遍。

“什么？！哪個王八蛋干的？！”蘇晴在電話那頭瞬間炸了，“等著！姐馬上回來！敢欺負我家小鹿崽，活膩歪了！”

掛了電話，林小鹿的憤怒并沒有平息，反而因為蘇晴的支持而更加洶涌。她不能就這么算了！她要把這個可惡的小偷揪出來！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仔細地觀察著那個被破壞的蛋糕，目光如同偵探審視犯罪現場。

突然，她的目光凝固在蛋糕盒內部邊緣一個不起眼的地方。那里，在白色紙盒的褶皺處，沾著一抹極其細微的、淡粉色的膏狀痕跡！顏色很淡，不仔細看幾乎無法察覺。那絕不是奶油或者蛋糕屑！更像是…某種護手霜或者化妝品？

林小鹿的心臟猛地一跳！她立刻拿出手機，打開相機，調到微距模式，小心翼翼地對著那抹淡粉色痕跡拍了幾張清晰的照片。接著，她又仔細檢查了蛋糕盒外部和緞帶，可惜再沒有其他有價值的發現。

回到宿舍，她將蛋糕盒像證物一樣放在書桌中央，自己則坐在對面，死死地盯著它，仿佛要用目光將那個看不見的小偷燒穿。她需要證據，需要找到那抹淡粉色痕跡的來源！

***

物理實驗中心大樓，顧嶼深的專屬實驗室內。

巨大的曲面屏幕上，復雜的模擬運算已接近尾聲。顧嶼深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眉心。他的個人終端屏幕亮著，停留在陳默之前發來的那張林小鹿抱著草莓蛋糕的照片上。照片上的女孩，低著頭，抱著那個小小的白色盒子，陽光灑在發頂，帶著一種脆弱又倔強的期待感。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在那盒蛋糕上停留著。草莓…那種過于甜膩、色彩過于飽和的水果，他一向敬而遠之。甜食會干擾思維的純粹性，糖分帶來的短暫愉悅之后往往是注意力的渙散。這是他的信條。

然而，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閃過昨夜實驗室幽藍的光線下，那個趴在他實驗臺上、臉頰還沾著淚痕和炭筆灰、在冰冷世界里沉沉睡去的側臉。以及…她無意識抓住他袖口時，指尖傳來的、帶著睡夢溫度的、微弱的暖意。

一種極其陌生的、細微的煩躁感，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他精密如儀器般的心湖中漾開一圈漣漪。他移開視線，試圖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上。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禁系統發出輕微的“滴”聲，顯示有人在外面請求進入。顧嶼深瞥了一眼監控畫面，是秦薇。

“進。”他聲音冷淡。

秦薇推門進來，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焦慮和歉意。“師兄，打擾了。剛才復測樣本D時，低溫恒溫槽出了點小故障，參數有點不穩，可能需要你過去看一下。”

顧嶼深眉頭微蹙。低溫實驗的穩定性至關重要，任何微小的干擾都可能導致數據偏差。他立刻起身：“帶路。”

兩人快步穿過走廊，來到秦薇負責的區域。低溫恒溫槽的操控屏上，幾項關鍵參數確實在安全閾值邊緣波動。顧嶼深立刻投入排查，手指在觸摸屏上快速操作，調出各項日志和數據流進行比對分析。

秦薇安靜地站在一旁，目光卻像是不經意地掃過顧嶼深放在旁邊實驗臺上的個人終端。屏幕尚未休眠，上面赫然還是林小鹿抱著草莓蛋糕盒的照片！秦薇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起。

趁著顧嶼深全神貫注處理設備故障的間隙，秦薇悄無聲息地挪動腳步，靠近了實驗臺。她的動作極其自然，仿佛只是調整一下站姿。她的右手，戴著薄薄的實驗手套，看似隨意地拂過實驗臺面，指尖卻精準地掃過顧嶼深終端屏幕的邊緣，留下一個極其微小的、淡粉色的點狀痕跡——那正是她今天精心涂抹的限量版櫻花護手霜的顏色。做完這一切，她迅速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沒發生，目光依舊專注地看著顧嶼深操作。

顧嶼深很快鎖定了問題所在，是一個傳感器的瞬時信號干擾。“虛驚。傳感器校準偏移，已修正。”他言簡意賅地宣布，目光重新變得冷冽，“下次發現異常，第一時間檢查基礎傳感器，不要浪費冗余時間。”

“是，師兄，我記住了。”秦薇虛心受教的樣子，眼神卻飛快地瞟了一眼自己的“杰作”——那個留在顧嶼深終端屏幕邊緣的、幾乎看不見的淡粉色印記。

顧嶼深沒有再看她，拿起自己的終端，轉身離開了秦薇的試驗區。他需要回到自己的實驗室繼續未完成的模擬運算。

他沒有注意到，在他轉身后，秦薇嘴角那抹一閃而逝的、冰冷而得意的微笑。她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加密相冊，看著里面那張林小鹿蛋糕盒內部邊緣淡粉色痕跡的特寫照片（她剛剛在設備間里，用自己同款護手霜“制造”并拍攝的“證據”），又看了看顧嶼深終端屏幕上那個被她留下的、同色系的微小印記，眼神如同織網的毒蛛。

***

林小鹿的宿舍里，氣氛凝重。

蘇晴已經回來了，正叉著腰，對著桌上那個被破壞的蛋糕盒怒目而視：“查！必須查！老娘倒要看看是哪個小賊手這么欠！小鹿崽，你拍的那個粉色印子呢？給我看看！”

林小鹿把手機拍到的微距照片給蘇晴看。

“淡粉色…膏體…”蘇晴瞇起眼，仔細辨認，“這顏色…有點眼熟啊。等等！”她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秦薇！物理系那個整天端著架子的秦薇！她今天早上在樓下等人，我路過的時候，正好看見她在涂護手霜！就是這個顏色！櫻花味的！賊拉貴那個牌子！”

“秦薇？！”林小鹿的心猛地一沉。那個總是用冰冷眼神看著她的學姐？是她偷吃了自己的蛋糕？為什么？就因為昨天作業的事？可這手段也太下作、太惡心了吧？

“十有八九就是她！”蘇晴咬牙切齒，“走！找她對質去！有照片為證！”

“等等，蘇蘇！”林小鹿拉住沖動的蘇晴，“光憑一個護手霜顏色…證據太薄弱了。而且，她怎么可能進我們宿舍？”

“怎么不能？宿管阿姨有時候會去隔壁樓幫忙，門禁卡就掛在值班室墻上！有心人想溜進來太容易了！”蘇晴越想越氣，“就算不是她親手干的，也肯定跟她脫不了干系！走！”

就在兩人準備出門時，宿舍門被敲響了。門外站著的是宿管王阿姨，還有兩個穿著學生會紀檢部袖章的女生。

“林小鹿同學是吧？”一個紀檢部女生表情嚴肅，“我們接到物理系同學的反映，說你昨晚違反校規，未經許可夜宿物理實驗中心核心實驗室區域，并與實驗室人員發生…不當接觸。同時，物理系秦薇同學報告她存放在實驗臺的一份重要數據草稿丟失，上面有她個人使用的特殊標記護手霜痕跡。我們需要對你進行詢問，并檢查一下你的個人物品。”

林小鹿和蘇晴都愣住了！

夜宿實驗室？不當接觸？數據草稿丟失？護手霜痕跡？！

林小鹿瞬間明白了！這是秦薇的反擊！而且是如此狠毒、如此精準的反擊！她不僅偷吃了蛋糕留下“證據”，還倒打一耙，污蔑她偷竊，甚至利用昨晚她在實驗室過夜的事實來構陷她！

“我沒有！是她污蔑！”林小鹿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煞白，“是她偷吃了我的蛋糕！我這里也有護手霜痕跡的照片！是她栽贓！”

“林同學，請你冷靜。”紀檢部女生皺了皺眉，“我們理解你的情緒，但秦薇同學提供了她丟失草稿的詳細描述和她所用護手霜的購買憑證及顏色備案。至于夜宿實驗室的問題，我們也會調取相關區域監控核實。現在，請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需要檢查一下你的書包和書桌區域，尤其是…是否有蛋糕殘留物或者不屬于你的物品。”

檢查書包？！林小鹿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她的背包里，還放著顧嶼深那件昂貴的羊絨開衫和那支神秘的銀灰色鋼筆！如果被翻出來…在秦薇構陷的“不當接觸”背景下，這簡直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鐵證！后果不堪設想！

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后背。蘇晴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擋在林小鹿身前：“你們憑什么搜？有證據嗎？就憑秦薇一張嘴？”

“這是正常調查程序。如果林同學堅持不配合，我們只能上報學院領導處理了。”紀檢部女生態度強硬。

空氣仿佛凝固了。林小鹿看著宿管阿姨和紀檢部女生公事公辦的臉，看著蘇晴焦急憤怒的眼神，又想到背包里那兩件足以將她徹底釘死的“證物”，巨大的恐慌和無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她該怎么辦？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對峙時刻，林小鹿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打破了死寂。屏幕上跳出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她顫抖著手，幾乎是本能地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極其熟悉、此刻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冷冽質感的聲音，如同冰珠滾落玉盤，清晰地穿透了聽筒，也穿透了宿舍里凝滯的空氣：

“林小鹿同學，你的鋼筆，落在我實驗室了。現在，立刻帶著它，到D區3號材料分析室來一趟。有份關于你昨晚那份‘熵之筆’作業的初步評估，需要當面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