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長挎著布包在街上快步行走,遠遠就看見學校大門旁的保安亭。陳大叔攥著對講機在門口來回踱步,瞥見那道熟悉的黃色道袍,立刻迎了上去,臉上滿是急切又感激的神色。
“道長老哥,可算把您盼來了!還好上次留了您電話,這次真得麻煩您——我閨女這幾天不知道被啥玩意纏上了,心神不寧的,班也不上,整天躲家里,全靠我女婿守著她。”
宋道長把肩上的布包往上提了提,語氣沉了沉:“不麻煩,降妖除魔本就是貧道的職責。老弟你貴姓?”
“我姓陳,陳建國。”陳保安連忙答,又要往保安亭里讓,“您先進來喝口水?”
“不必了,先說說你閨女的情況……”宋道長話還沒說完,就見不遠處教學樓走出來一群學生,其中一個熟悉的身影剛露頭,看見他的瞬間,臉色“唰”地變白。
我剛下課就惦記著回寢室躺著,眼尾余光瞥見校門口站著的道袍身影,心里“咯噔”一下——那不是我師傅嗎?上次他在電話里說“要弄死我”的狠勁還在耳邊飄,這會怎么找上門了?肯定是來算賬的!
沒等大腦細想,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我猛地轉跑向寢室,腳步快得差點撞上門框。
旁邊的季延川見我這副慌不擇路的樣子,舉著手機愣了愣:“欸!你跑啥啊!”
我哪有功夫回頭解釋,只含糊喊了句“別管我”,就一頭扎進教學樓的樓梯間,心臟“砰砰”跳得快撞破胸口——完了完了,這道長怎么還追學校來了!
宋道長望著我飛奔的背影,嘴角勾出抹哭笑不得的弧度,搖著頭嘟囔:“這小子,跟見了真鬼似的,我還能吃了他不成?
陳保安沒聽清他嘀咕啥,只順著話頭笑了笑,連忙拉著他往保安亭走,蹲在臺階上細細說了他女兒的情況。
宋道長指尖輕輕捻著道袍下擺,聽完后點點頭,語氣篤定:“看這情形,你女兒就是普通的鬼魂纏身,那東西沒什么戾氣,不算難辦。”
陳保安懸著的心瞬間落了大半,連忙起身又要作揖,被宋道長伸手攔住。他轉身跟保安亭里另一個同事喊了聲“我先去趟家里,有事電話聯系”,便攥著家門鑰匙,引著宋道長往路邊走,招手攔了輛出租車,拉開車門忙不迭地請他上車:“道長老哥,辛苦您跟我跑一趟,到了家我讓女婿好好謝謝您!”
出租車剛拐進小區入口,光線就驟然暗了幾分。老舊的圍墻爬滿枯黑的藤蔓,墻皮斑駁脫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磚面,像結了層厚痂。
幾棵半枯的梧桐樹歪歪扭扭地立在路邊,枝椏光禿禿的,只有幾片蜷曲的枯葉掛在枝頭,風一吹就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像有人在暗處翻找東西。
小區里的路燈大多蒙著厚厚的灰,亮著的幾盞也只透出昏黃的光,勉強在地面映出個模糊的光圈,圈外的陰影里,堆著廢棄的舊家具和破紙箱,隱約能看見蛛網在縫隙里飄。
空氣里飄著股潮濕的霉味,混著墻角青苔的腥氣,吸進肺里都覺得涼絲絲的。
宋道長推開車門,腳剛沾地就皺了眉,目光掃過四周低矮的居民樓——樓體墻面發黃發黑,不少窗戶的玻璃裂著紋,用膠帶胡亂粘了幾道,還有些窗戶拉著深色窗簾,連一絲光都透不出來。
他抬手捻了個訣,指尖掠過微涼的空氣,輕聲道:“這小區的陰氣,可比山上的背陰處重多了。”
陳保安在一旁嘆著氣,踢開腳邊的石子:“誰說不是呢!當初我就勸她別租這兒,偏說價格比別處便宜兩百塊,現在……”話沒說完,又重重嘆了口氣,引著宋道長往中間一棟單元樓走。
單元樓的鐵門銹跡斑斑,推開時發出“吱呀——”的刺耳聲響,像老骨頭在呻吟。樓里沒裝燈,只有每層樓梯轉角的小窗透進點天光,昏得看不清臺階。
明明是正午,走進去卻像進了陰涼地,風從樓道深處鉆出來,帶著股刺骨的冷意——陳保安只覺得涼快,宋道長卻皺緊了眉,指尖的觸感告訴他,這不是普通的陰涼,是陰氣盤踞久了,浸進墻縫里的陰冷。
鑰匙插進鎖孔轉了兩圈,“咔嗒”一聲輕響,門推開時帶起一陣涼風,混著屋里淡淡的消毒水味飄出來。屋內倒還算整潔,淺色沙發上鋪著洗得發白的布套,茶幾上擺著幾個空藥盒,墻角的綠蘿蔫噠噠的,葉子邊緣卷著焦邊,顯然有些日子沒好好打理。
宋道長邁進門,目光掃過客廳——電視柜上的電子鐘停在了凌晨三點,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只留條窄縫漏進點天光,讓屋里的光線始終蒙著層灰。他指尖悄悄掐訣,指腹傳來一陣微涼的滯澀感,心里頓時有了數:這陰氣比樓道里更重,還帶著點纏人的黏膩感,比之前處理的古曼童棘手多了。
陳保安沒注意到他的神色,快步走向最里面的臥室,輕輕推開虛掩的門。屋里光線更暗,床上躺著個二十來歲的女生,臉色蒼白得像紙,眼窩陷著,頭發亂糟糟地貼在額角。
陳保安在床邊坐下,聲音放得極輕,帶著哄勸的意味:“芊芊,爸來看你了。你不是總說屋里有臟東西嗎?爸給你找了宋道長,他能幫你把那玩意趕走,你看看?”
被叫做芊芊的女生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眼,眼神渙散地掃了一圈,落在門口的宋道長身上時,突然瑟縮了一下,猛地往被子里縮了縮,聲音細得像蚊子叫:“別……別讓他過來……它在看……”
陳大叔聽見芊芊的話,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回頭看向門口的宋道長,眼神里滿是求助。
宋道長沒進屋,只是站在門框邊,目光掠過床頭那盞蒙著灰的臺燈——燈桿上不知何時纏了幾根泛黑的發絲,再落到芊芊攥緊被角的手,指節泛白,像在抵著什么看不見的東西。
他沒說話,只是朝陳大叔輕輕招了招手。陳大叔會意,放輕腳步走出臥室,還小心地帶了上門。
剛到客廳,宋道長就皺著眉開口,聲音壓得很低:“你女兒……有沒有打過胎?”
陳大叔愣了一下,隨即擺著手連連否認,語氣里帶著點急:“沒有啊!絕對沒有!她跟我女婿結婚兩年,連孕都沒懷過,之前我還老催他倆,讓他們加把勁,早點讓我抱上孫子呢!”他說著,又忍不住往臥室方向瞥了眼,聲音弱了些,“就是這半年搬來這兒后,她才開始不對勁,先是說總聽見哭聲,后來就天天沒精神……”
宋道長聽完,眉頭擰得更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低聲自語:“這就怪了……要是沒打胎,屋里怎么會纏著嬰靈?”
“嬰靈?”陳大叔臉色“唰”地白了半截,往前湊了兩步,聲音都發顫,“道長,您說的嬰靈……到底是啥東西?”
宋道長側過身,避開臥室的方向,語氣沉了沉:“嬰靈就是被打掉的胎兒的靈魂。沒足月就離開母體,魂魄散而不全,又帶著怨氣,最容易纏上活人,尤其愛找陰氣重的地方待著——你女兒身上的陰氣,就是被這東西纏出來的。”
這話一出口,陳大叔腿肚子都軟了,扶著沙發扶手才站穩,眼睛直勾勾盯著臥室門,聲音發啞:“可……可芊芊真沒打過胎啊!這嬰靈……難不成是找錯人了?”
宋道長緩緩搖了搖頭,指尖掐著的訣始終沒松開,語氣篤定:“這種可能性很小。俗話說母子連心,嬰靈和母體有天生的牽絆,不可能連自己的母親都認錯——除非……”
話沒說完,陳大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往前追了半步,急聲追問:“除非什么?道長您別繞彎子,快跟我說!”
宋道長沒立刻回答,目光重新落回臥室門板上,那扇門明明關著,卻像能穿透木料似的,精準鎖在床榻上的女生身上,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清晰:“除非,你女兒騙了你。”
陳大叔猛地一怔,像是沒聽清似的,張了張嘴:“騙我?芊芊她……她為啥要騙我?這事有啥好瞞的?”他嘴上不信,可想起女兒這半年躲躲閃閃的眼神、夜里捂被哭的模樣,后背還是竄上一股涼氣,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后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