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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骨隙中游走的沙礫

夏樹覺得自己的骨頭縫里,塞滿了滾燙的砂礫。

這不是比喻。

高二下半學期,某個被春日困倦空氣浸泡得格外粘稠的下午第三節體育課,籃球在他掌心劃過一道不算漂亮的弧線,砸在籃筐邊緣彈開。

就在他屈膝準備再次起跳爭搶籃板的那一剎,一股尖銳、蠻橫、毫無征兆的劇痛,如同燒紅的鐵釬,猛地從他左腿的股骨深處捅了出來。

“呃啊——!”

那聲短促的、仿佛喉嚨被扼住的悶哼,被淹沒在籃球撞擊地面的“砰砰”聲和少年們混雜著汗味的粗重喘息里。沒人注意到十七歲的夏樹,那張瞬間褪盡了所有血色的臉。他只覺得腳下那熟悉的、帶著塑膠顆粒粗糙觸感的球場地面,陡然變成了流沙。右腿還能勉強支撐,左腿卻像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碎,所有骨頭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尖叫,每一處關節都在瘋狂摩擦,碾磨著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滾燙的砂礫。他清晰地“聽”到了那聲音,尖銳得刺穿耳膜——喀啦…喀嚓…沙沙沙…

視覺開始搖晃、扭曲。眼前隊友王宇那張淌著汗、咧著嘴大笑的臉,像信號不良的舊電視屏幕一樣劇烈地波動起來,邊緣拉伸出詭異的殘影。王宇的聲音像是隔著厚重的、灌滿了水的棉被傳來:

“喂,夏樹!發什么呆!球啊!”

那聲音嗡嗡作響,模糊不清,只剩下無意義的噪音碎片。

世界在旋轉,天旋地轉。

夏樹試圖伸手抓住什么,指尖徒勞地在溫熱的空氣中劃過。

支撐身體的右腿膝蓋猛地一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筋腱。

他像一袋被隨意丟棄的沉重谷物,朝著堅硬、滾燙的塑膠地面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噗通!”

沉悶的撞擊聲終于蓋過了籃球的彈跳。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夏樹?!”

“我靠!怎么了這是?”

“摔倒了?踩到誰腳了?”

雜亂的驚呼聲、腳步聲瞬間圍攏過來,像一層層迅速收攏的網,將夏樹包裹在中心。

他側躺在地上,左腿以一種怪異的角度蜷曲著,每一次細微的呼吸都牽動著那根燒紅的鐵釬,在骨頭的縫隙里更兇狠地攪動。

冷汗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浸透了他薄薄的棉質T恤,冰涼的黏膩感緊貼著皮膚,與骨頭深處那灼人的劇痛形成殘酷的對比。

他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腥甜,才勉強壓住喉嚨里翻涌的、想要撕碎一切的嚎叫。

“骨頭!是骨頭里面…有東西…在磨…”他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每一個字都耗盡了力氣,帶著無法抑制的痛苦顫音。

“骨頭里面?”

蹲在他旁邊的王宇,那張總是掛著沒心沒肺笑容的圓臉,此刻寫滿了真實的驚恐和茫然。

他手足無措地看著夏樹因劇痛而扭曲的臉,又看看那條似乎沒有明顯外傷的左腿,完全無法理解。

“沒…沒見你崴腳啊?撞哪兒了?很疼嗎?哪里疼?”

夏樹已經沒有力氣回答了。

視野的邊緣開始發黑,像劣質墨水在宣紙上迅速洇開。

劇烈的疼痛像無數條冰冷的、帶著熒光綠的毒藤,正沿著他的腿骨瘋狂地向上攀爬、纏繞、勒緊。

胃里翻江倒海,喉嚨口陣陣發緊,他幾乎要嘔吐出來。

周圍嘈雜的聲音——王宇焦急的詢問、其他同學七嘴八舌的議論、遠處女生們不明所以的驚呼——都漸漸遠去、模糊,最終沉入一片粘稠的、只有痛苦嗡鳴的深海。

意識像斷了線的風箏,在劇痛的風暴中飄搖、下墜。

再次有清晰的感知時,是消毒水的味道。

冰冷,銳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屬于醫院的秩序感,蠻橫地鉆進鼻腔,刺醒了他昏沉的意識。

他躺在一張窄而硬的移動擔架床上,身下的布面粗糙。

擔架床的滾輪摩擦著光滑的地面,發出單調而急促的“咕嚕”聲,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

頭頂是飛速向后掠過的、刺眼得讓人流淚的白色條形燈管,燈光在視網膜上留下一條條灼熱的殘影。

天花板的縫隙和角落里,似乎堆積著厚厚的、不斷蠕動的陰影,像某種活物的巢穴。

“患者夏樹,十七歲男性,突發性左下肢劇烈疼痛,無外傷史,意識曾短暫喪失…”

一個平穩但語速極快的女聲在旁邊響起,像在播報一段與己無關的新聞稿。

夏樹費力地轉動眼球,看到一個穿著淺藍色護士服、戴著口罩的身影,正一邊推著擔架床,一邊對著夾在衣領上的對講麥克風快速陳述。

擔架床猛地一頓,拐進一個明亮的房間。

更濃烈的消毒水味混合著酒精、某種藥膏的淡淡苦澀,以及一種…陳舊的、屬于無數人恐懼和等待的、難以形容的沉淀氣息,撲面而來。

“家屬!家屬到了嗎?”另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在…在路上了!他爸媽!”是班主任老李的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喘息和焦慮,就在擔架床的尾部。

夏樹被小心翼翼地轉移到一張更寬、更冰冷的檢查床上。

金屬的寒意透過薄薄的衣料,瞬間侵染了皮膚,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骨頭深處的劇痛并未消失,只是從之前撕裂般的銳痛,變成了持續不斷的、沉重的鈍痛和碾磨感,像有一臺生銹的磨盤,固執地在他左腿的骨髓里緩緩轉動。

醫生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指,帶著專業而冰冷的觸感,開始按壓他的腿部肌肉、關節、骨骼。每一下按壓,都像直接按在那燒紅的鐵釬上,激得夏樹身體猛地一抽,倒吸冷氣。

“這里疼?”

“嘶…嗯…”

“這里呢?”

“啊!…疼!”

“骨頭深處?”

醫生眉頭緊鎖,手上的動作沒停,目光銳利地審視著夏樹每一個細微的痛苦表情,“具體形容一下?銳痛?鈍痛?像什么感覺?”

夏樹閉著眼,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流進鬢角,癢癢的,卻無力去擦。他集中全部殘存的意志,試圖去捕捉、形容那種非人的折磨。“…像…像骨頭縫里…灌滿了燒紅的砂子…還有…生銹的刀片在刮…在刮骨髓…”他的聲音虛弱得像蚊蚋,帶著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哭腔。

醫生沉默了。

按壓停止了。房間里只剩下夏樹粗重壓抑的喘息聲,以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般的巨響。

“初步判斷,沒有骨折脫臼跡象。肌肉也沒有明顯撕裂傷。”醫生對旁邊的護士說道,聲音低沉下來,“準備血液全套,炎癥標志物,生化,再加…骨代謝標志物,還有雙下肢X光,左腿重點加掃。通知影像科,有急診。”

護士應聲快步離開。醫生轉向老李,語氣凝重:“李老師,情況不太尋常。疼痛源太深,定位模糊,無誘因,癥狀劇烈…需要盡快詳細檢查。等他父母來了,直接帶他們來找我。”

老李連連點頭,臉色比夏樹好不了多少。

夏樹躺在冰冷的檢查床上,聽著那些陌生的、冰冷的醫學術語——“骨代謝標志物”?——像一顆顆小石子投入他混亂的意識深潭,只激起一圈圈不詳的漣漪。

骨頭縫里的砂礫還在頑固地碾磨,他偏過頭,目光無意識地投向檢查室狹小的窗戶。

窗外是醫院內部一個不大的天井,光線有些昏暗。

一株高大的老榆樹,枝葉幾乎要探到窗玻璃上。正值春日,樹上掛滿了成串的榆錢,小小的,圓圓的,邊緣帶著一點嫩綠。一陣微風吹過,幾片榆錢飄飄悠悠地脫離了枝頭,打著旋兒,朝著灰蒙蒙的天井地面墜落。

就在其中一片榆錢飄過他視線的瞬間,夏樹猛地瞪大了眼睛。

那片榆錢,在窗外晦暗的光線下,邊緣竟閃爍起極其細微、極其詭異的、冰藍色的星點光芒!像沾滿了某種會發光的、冰冷的塵埃!

幻覺?是疼出來的幻覺嗎?

他用力眨眨眼,再定睛看去。那片榆錢已經飄遠,混入其他紛紛揚揚落下的同伴中,消失不見。

窗外的景象恢復了正常,只有灰撲撲的天井和那棵沉默的老榆樹。

可那一閃而逝的冰藍星點,卻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針,猛地扎進了夏樹混亂的意識深處。一種比骨頭縫里的碾磨更寒冷、更粘稠的恐懼,毫無預兆地攫住了他。

“夏樹!夏樹!”母親帶著哭腔的、撕裂般的聲音穿透了檢查室的門板,由遠及近,像一把鈍刀割開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夏樹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他猛地轉過頭,死死盯住那扇即將被推開的門,身體無法控制地繃緊、顫抖。

骨頭里的砂礫似乎感受到了他劇烈的情緒波動,碾磨的速度陡然加快,發出更刺耳的“沙沙”聲,伴隨著一種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細微“噼啪”聲,仿佛有什么脆弱的東西,正在他身體深處悄然碎裂。

門把手轉動了。

門外走廊慘白的光線涌了進來,照亮了母親那張瞬間老了十歲、被淚水徹底沖刷的、寫滿驚惶和絕望的臉。

父親跟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軀佝僂著,臉色灰敗得像剛從墳墓里爬出來,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卻一個字也發不出。

他們的目光,像四把燒紅的烙鐵,直直地燙在夏樹身上。

母親跌跌撞撞地撲到床邊,冰涼顫抖的手死死抓住夏樹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里。

“兒子…我的兒子啊!醫生說什么了?啊?到底怎么了?你摔哪兒了?”

她的聲音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帶著泣血的顫音。

夏樹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骨頭里那瘋狂的碾磨和碎裂聲吞噬了他所有發聲的力氣。

他只能徒勞地搖頭,目光越過母親哭得變形扭曲的臉,投向隨后走進來的醫生。

那醫生手里捏著一張剛打印出來、還帶著機器余溫的X光片。

醫生沒有看夏樹的父母,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夏樹臉上,鏡片后的眼神復雜得如同幽深的寒潭,里面翻滾著職業性的凝重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悲憫的東西?

他將那張X光片舉到燈光下,用一種刻意平穩、卻因沉重而顯得格外滯澀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夏樹同學,還有兩位家長…情況,比預想的要復雜很多。”

他頓了一下,空氣凝滯得能擰出水來。夏樹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時撞擊管壁的轟鳴。

“我們在你左側股骨和脛骨的近端髓腔內,發現了異常影像。不是骨折,不是炎癥…是…”醫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仿佛那個詞帶著千鈞重量,“…是結晶化。”

X光片上,原本應該呈現均勻灰黑色的骨骼影像中,清晰地嵌著一些針尖大小、卻異常刺眼的、不規則的白亮光點。

它們密密麻麻地簇擁在骨髓腔的核心區域,像被撒入骨縫的、冰冷的星塵碎屑,又像是某種異形生物悄然產下的、即將孵化的致命蟲卵,無聲地宣告著對這片生命疆土的入侵與占領。

“結晶化?”父親的聲音干澀得像兩塊砂紙在摩擦,帶著一種瀕臨破碎的茫然。

“是的。一種極其罕見、目前病因不明、也…尚無有效治愈手段的病理現象。”醫生放下片子,目光沉甸甸地壓向夏樹,那眼神仿佛在凝視一個被判了死刑的囚徒,“通俗點說,夏樹,你的骨頭…你的骨髓深處,有些東西…正在變成堅硬的、不屬于你身體的…‘石頭’。”

【“石頭…”】

這個最普通不過的詞,此刻卻像一顆冰冷的子彈,精準地射穿了夏樹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鎮定。

骨頭縫里那持續不斷的碾磨聲,瞬間被無限放大,變成了億萬顆砂礫在瘋狂旋轉、碰撞、試圖將他每一寸血肉都磨成齏粉的毀滅轟鳴!那些X光片上刺眼的白點,如同活了過來,帶著冰藍的、星屑般的光芒,在他混亂的視野里瘋狂閃爍、旋轉、擴散!他仿佛看到自己引以為傲的、支撐他跳躍奔跑的骨骼,正在從內部一點一點、不可逆轉地變成灰白色的、冰冷死寂的、布滿尖銳棱角的石頭!

“呃…嗬…”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終于沖破了夏樹死死咬住的牙關。他猛地蜷縮起身體,雙手死死抱住劇痛難忍的左腿,指甲深深掐進自己的皮肉。

不是摔倒的鈍痛,不是肌肉的拉傷…是石頭!是身體最深處的背叛!是生命根基的崩解!

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嚎和父親壓抑的、絕望的哽咽聲在耳邊炸開,像尖銳的玻璃碎片刮擦著鼓膜。

但他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冰冷的水。

他只能死死盯著自己因用力抱緊而青筋暴突的手臂,皮膚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微弱地、詭異地搏動。

就在這絕望的漩渦中心,一個冰冷、清晰、帶著強烈自我毀滅傾向的念頭,如同水底的毒草,猛地纏繞住了他混亂的意識:

【活著,原來就是一場緩慢而精準的…凌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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