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津城，晨霧如紗，尚未散盡。

姜無妄回了家，獨自坐椅子上，指尖輕輕摩挲著鬼頭刀。

昨夜交涉的白燈堂已松口，嚴觀瀾更是親口應下，準許青幫介入此事。

可另一條線，至今仍沒傳來回音……

忽然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幾分急促。

姜無妄偏頭望去，一道瘦小的身影正踉蹌奔來，正是洪小七。

他身上那件破棉衣歪歪斜斜掛著，膝蓋滿是泥污，顯然昨夜一路趕得急，連歇腳的功夫都沒有。

一見姜無妄，洪小七立刻咧嘴一笑，粗喘著氣喊：

“姜爺！成了！秦爺收了賬本！他拿自己查的線索一對，全對上了！”

姜無妄指尖摩挲刀的動作頓住，目光微微一凝：

“他還說什么？”

洪小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壓著嗓子道：

“他說……只要是漕幫的人，不留活口！”

姜無妄聞言，眼神沉了沉。

姜無妄心底悄悄松了口氣。

秦硯肯動手，還下了死令，己方才算真多了個能壓得住漕幫的靠山。

“動手時間也說了吧？”姜無妄追問道。

“河神祭的前一夜！”洪小七忙應聲，語速極快，“他說要是劉老狗真敢搞活祭，就亮天子御令！”

話到此處，他眼神忽然怯了幾分，聲音壓得更低：“還有……我還瞅見他摸出一桿火槍”

”說是皇上御賜的！”

姜無妄指尖猛地一頓。

火槍？

這物件要是真在近身搏殺時亮出來，簡直是斷人生死的殺器。

就算是姜無妄如今的修為，就算近身挨上一槍也得一命嗚呼。

看來，這秦硯絕非尋常官吏！

姜無妄默然片刻，抬手拍了拍洪小七的肩頭：

“做得好?；厝バ?，接下來的事，不用你再跑了?！?

隨后，數了點錢，出來交給洪小七！

“去買點東西吧，墊墊肚子……”

洪小七乖乖點頭，眼睛卻亮得很，像是頭回覺得自己辦了件“大事”，連滿身疲憊都淡了些。

————

與此同時，漕幫的大船上，河風帶著水汽漫過甲板，連空氣里都飄著河水的腥氣。

幾只鐵皮水桶整齊排在船舷邊，桶里的水面泛著暗褐，腥氣更重……

孫水根披著黑色大氅，面容枯槁，眼角卻隱隱閃著詭異的寒光。

“活口準備得如何了？”他沙啞開口。

身旁一名“浪里銷”低聲回道：

“昨夜抓了七個，今晨送來了九個，如今總恰好有四十九個，今晚能按數獻祭。”

孫水根眼皮一抬，冷冷道：“一人都不能少！河神要的是整數，缺一個，便是觸怒神靈！”

他聲音一落，院中幾名漕幫殺手齊聲應諾。

不遠處的木屋里，哭聲斷斷續續傳來。

那些被抓的百姓，有老人，有婦人，甚至還有孩子，個個手腳被縛，臉上寫滿了絕望。

孫水根緩步走到屋外，隔著木板聽著里面的哭喊。

忽然，他伸出手，五指像水猴般細長而詭異，輕輕搭在門板上，指甲劃出一道道白痕。

屋里頓時安靜下來，只有低低的抽泣聲。

“怕？怕也無用?！睂O水根喃喃低語，“今夜，你們都是河神的貢品……”

————

姜無妄卻徑直走向城南的那條小巷。

按往常，這時分小抄手攤該已支起鍋，湯水翻滾，香氣四溢。

小姑娘總是扎著歪歪的兩個辮子，扯著嗓子喊客人。

可今日，卻出奇的安靜。

攤子沒有擺出，鍋灶也未生火。

破舊的布棚低垂著，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姜無妄停下腳步，望著那空空如也的角落，只覺得心頭微微一緊。

他伸手，輕輕掀開那塊蒙塵的布棚。

里面，只有一張翻倒的矮凳，還有幾根散落的木柴。

連小姑娘常穿的小鞋都不見了蹤影……

今晚定會救出來的……

姜無妄轉過身，緩緩離開巷子，腳步卻沉得出奇。

心底那股殺意也愈發冰冷……

與此同時，北城客棧的門被輕輕帶上。

秦硯將御令揣進內衫，火槍斜挎在腰后，外面罩了件寬袖長衫，遮住了輪廓。

他沒往縣衙的方向走，反倒繞著僻靜的胡同，往城東南的津門水師營去。

衙役里多是旱鴨子，且難保沒有漕幫的眼線，要封死水道、圍住漕幫的大船，還得靠水師的戰船……

水師營外的旗桿上，“津門水師”的旗幟在風里獵獵作響。

守營的士兵見他走來，剛要攔，秦硯已從袖中摸出一塊鎏金令牌，正面刻著“欽命”二字。

士兵眼神一震，立刻躬身放行。

營內的演武場上，水師統領正帶著兵卒練水戰的章法，見秦硯過來，忙迎上前：

“秦大人怎么來了？”

秦硯不繞彎子，直接從內衫里取出御令，展開在他面前：

“漕幫借河神祭之名，抓百姓活人獻祭，還私運禁物，證據確鑿。今夜河神祭，我要你調四艘戰船，堵住河口，再帶百名精銳水卒，隨我圍漕幫的大船?！?

“這……不屬于軍隊的活吧……”

那將領還想推脫。

秦硯直接將令牌掏出，冰冷的說道：“此事事關重大，不得有誤，我知道漕幫給你們送什么……”

“但這次有誤，你們津門水師，知道會怎么樣……”

那將領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好應下來……

秦硯頷首，又叮囑了句：

“動靜別太大，免得打草驚蛇?！?

而與此同時，青幫。

嚴觀瀾站在案前，手指點著圖上的碼頭：

“老三，你帶十個人，午時就去漕幫碼頭附近的茶攤盯梢，記清他們今晚上船的時辰，還有守船的人數。一旦有動靜，立刻用傳信回來。”

“放心，嚴爺！”被稱作老三的漢子粗聲應著，往腰里別了把短刀。

“白燈堂的兄弟，準備點香吧……”

青幫的白燈堂，有一句話叫“白燈一點，香一上，今晚有人便要涼?！?

“一燈一香一人頭。”

這是青幫的規矩。

隨后嚴觀瀾也點了一柱香，不過拜的不是白燈堂里的東西，而是他們的青衣大老爺！

黃昏漸漸臨近。

夕陽將津城河面染成血色，宛若預兆。

姜無妄站在高臺上，俯瞰整個南碼頭。

白晝的一切喧囂與寧靜，在他眼里不過是風暴前的寂靜。

姜無妄低聲喃喃：

“劉青巖……孫水根……今晚，便是你們血濺之時?！?

隨即，姜無妄翻身下臺，轉入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