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耀星，一個科技文明璀璨如星河明珠，卻也冰冷如鋼鐵墳場的星球。在星球地表，陽光早已成為傳說中的奢侈品。懸浮于萬米高空的“蒼穹都市群”——那些由反重力引擎托舉、能量護盾包裹、流線型合金閃耀著永恒人造光的龐然大物——像一層層厚重的、永不消散的鉛灰色云蓋，徹底隔絕了來自恒星的自然恩賜。它們投下的巨大陰影，如同貪婪巨獸的爪牙，牢牢攫住大地，形成了藍耀星地表永恒的底色——一種混合著工業廢料、金屬銹蝕和絕望氣息的、令人窒息的灰暗。

這里，便是藍耀星的“銹帶”，被遺忘的貧民窟。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機油，彌漫著刺鼻的化學制劑氣味、腐爛有機物的惡臭以及無處不在的金屬粉塵。未經處理的工業廢水在縱橫交錯的、銹跡斑斑的管道縫隙間肆意橫流，匯聚成一條條散發著致命熒光的“毒溪”。破敗的棚屋如同被隨意丟棄的金屬垃圾，層層疊疊地堆積在巨大的廢棄反應堆外殼、斷裂的運輸管道和早已停擺的巨型機械殘骸之間，構成了一個扭曲、壓抑、不見天日的鋼鐵叢林。生活在這里的人們，皮膚常年透著營養不良的蒼白，眼神麻木或充滿戾氣，呼吸著被污染到極致的空氣，每一次喘息都帶著肺部灼燒般的痛楚。上層社會的“觀光客”偶爾乘坐密封懸浮艇下來“體驗生活”或處理“臟活”，無不戴著精致的呼吸過濾器，步履匆匆，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仿佛踏足的是另一個星球的垃圾場。

陸離，就掙扎在這片鋼鐵叢林的底層。

銹帶唯一能稱得上“希望燈塔”的地方，或許就是那座由廢棄貨運飛船改造的“銹帶學院”。它像一頭傷痕累累的鋼鐵巨獸，匍匐在貧民窟的邊緣，為銹帶的孩子提供著最基礎的教育和一絲渺茫的上升通道——至少理論上是這樣。然而，學院內部，階級的鴻溝比銹帶與蒼穹都市的物理距離更加難以逾越。

陸離是銹帶學院理論系的“明星”，一個貧民窟里誕生的奇跡。他擁有著令人驚嘆的學習天賦，過目不忘，邏輯縝密，思維如同最精密的量子計算機。那些讓富家子弟們抓耳撓腮的高等數學、量子物理、星艦引擎原理，在他眼中如同呼吸般自然流暢。靠著幾乎完美的理論課成績和微薄的獎學金，他才能在這座學院里勉強立足，支付那點可憐的學費和維持自己活下去的最低營養補給——通常是合成蛋白塊和過濾了無數次依舊渾濁的循環水。

然而，在這個武道與科技交融、力量至上的星河時代，理論上的天才，如果沒有與之匹配的武道實力，便如同沒有引擎的星艦，只是一堆華麗的廢鐵。陸離，就是那堆“廢鐵”中最耀眼也最脆弱的一塊。他并非不想習武，而是不能。他的身體，仿佛被某種無形的枷鎖禁錮著。無論他如何努力，嘗試學院里最基礎的《引氣導引術》，都無法感應到一絲一毫游離在天地間的“星能”，更遑論引氣入體，踏入武道門檻。昂貴的基因優化藥劑？那是蒼穹都市里少爺小姐們的專屬品，對他而言，只是一個遙遠而冰冷的符號。他甚至買不起最基礎的營養補充劑來改善那孱弱的體質。

因此，在武道課上，陸離永遠是那個站在角落，沉默地看著別人揮灑汗水、激發能量光芒的“零分”存在。這種格格不入，成了他苦難的源頭。

這一天，是銹帶學院的年度考核日。理論考場內，陸離的筆尖在光屏上飛舞，復雜的公式、精妙的推導如同流水般傾瀉而出。他提前交卷，理論課成績毫無懸念地再次登頂，滿分。然而，這份榮耀在接下來的武道考核中，瞬間被碾得粉碎。

武道訓練場，巨大的合金穹頂下，各種能量光芒閃爍，機甲引擎轟鳴。輪到陸離時，他站在測試場中央，面對著冰冷的能量感應器。他深吸一口氣，竭力運轉那套早已爛熟于心卻毫無效果的《引氣導引術》。一分鐘，兩分鐘……感應器上的數值紋絲不動，刺眼的“0”如同一個巨大的嘲諷烙印在光屏上。

死寂。然后是壓抑不住的嗤笑聲。

“看啊！又是零分！陸大學霸，你的腦子是不是把‘星能’都當公式給算沒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陸離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李梟，機甲系的精英學員，也是銹帶學院里最跋扈的富家子弟之一。他穿著貼身武道訓練服，勾勒出經過基因優化和嚴格訓練的健碩身材，臉上帶著居高臨下的戲謔。

陸離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但他沒有回頭，只是默默地走下測試臺。羞辱如同跗骨之蛆，他早已習慣。

“喂！啞巴了？”李梟卻不肯放過他，幾步上前，擋在陸離面前，身后跟著幾個同樣穿著武道訓練服的跟班。“理論再好，也是條沒基因的廢狗！連給機甲擦履帶的資格都沒有！你這種垃圾，就該爛在銹帶，呼吸這毒氣等死，還敢來學院浪費資源？”

“讓開。”陸離的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火。

“讓開？”李梟夸張地笑了，伸手用力推搡陸離的肩膀，“一個連氣都感應的廢物，也配讓我讓開？你算什么東西？”

長期營養不良的陸離被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積壓已久的屈辱、憤怒、不甘，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發。他猛地抬頭，那雙深灰色的眼眸里，不再是慣常的隱忍和麻木，而是燃燒著冰冷的火焰：“李梟！你除了有個好爹，還有什么？沒有那些基因藥劑，你算什么東西！”

這句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中了李梟的痛處。他最恨別人說他靠父蔭。他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找死！”

他身后的跟班立刻會意，如狼似虎般撲了上來。陸離拼命反抗，但他那點力氣在幾個經過訓練的武徒面前不堪一擊。他被死死按在地上，校服被粗暴地撕扯下來，露出蒼白瘦削、布滿陳舊傷痕的上身。冰冷的磁力鎖“咔噠”一聲扣在了他的手腕和腳踝上，強大的磁力讓他瞬間動彈不得。

“把他扔進腐河！讓他清醒清醒！”李梟獰笑著下令，“看看他那身賤骨頭，能不能在垃圾堆里泡出點‘基因’來！”

在無數道或麻木、或幸災樂禍、或憐憫的目光注視下，陸離像一袋垃圾般被拖出了學院。腐河，那條貫穿整個銹帶，匯聚了所有工業廢水、生活污水、化學廢料和腐爛垃圾的黑色河流，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是銹帶最底層的象征，也是無數絕望生命的最終歸宿。

“噗通！”

冰冷、粘稠、散發著致命惡臭的河水瞬間將陸離吞沒。磁力鎖的重量拖著他急速下沉。河水灌入口鼻，那味道足以讓任何人瞬間昏厥。求生的本能讓他瘋狂掙扎，但磁力鎖的束縛讓他如同墜著鉛塊。

‘我不能死在這里！’一個念頭在瀕臨窒息的腦海中炸開。

也許是貧民窟掙扎求生的本能，也許是無數次為了補充那點可憐蛋白質而下河摸魚練就的水性，在這絕境中發揮了作用。陸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屏住呼吸，身體不再徒勞地對抗水流，而是順著下沉的力道，雙手在河底厚厚的、滑膩的污泥中瘋狂摸索。淤泥里混雜著尖銳的金屬碎片、破碎的玻璃、腐爛的有機物，刺痛了他的手指，但他顧不上了。

‘解開！必須解開！’

指尖在冰冷的淤泥中劃過，突然觸碰到一個邊緣鋒利、巴掌大小的金屬薄片。它冰冷、堅硬，帶著一種不同于周圍垃圾的奇異質感。陸離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用盡全身力氣，將磁力鎖的卡扣對準薄片鋒利的邊緣，瘋狂地摩擦、撬動！

“咔…咔噠！”

一聲輕微的脆響，手腕上的磁力鎖竟然真的松開了！緊接著是腳踝。求生的欲望給了他無窮的力量，他猛地蹬水，如同一條掙脫了漁網的魚，奮力向渾濁的水面沖去。

“嘩啦！”

陸離的頭顱沖破水面，貪婪地、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腐河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惡臭，但他卻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甜美的空氣。他掙扎著游向岸邊，污泥和污水從他身上滑落，留下道道污穢的痕跡。他精疲力竭地爬上岸，癱倒在冰冷的金屬地面上，劇烈地咳嗽，嘔出帶著腥臭的河水。

他攤開手，掌心躺著那塊救了他一命的金屬薄片。它呈不規則的菱形，邊緣異常鋒利，剛才撬鎖時，他的手掌已經被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混著污泥，正緩緩滲出。薄片本身是暗沉的鐵灰色，表面布滿了無法辨認的、極其細微的蝕刻紋路，觸手冰涼，隱隱帶著一絲微弱的、難以察覺的能量波動。

他握著這塊冰冷的鐵片，如同握著一塊寒冰，也像是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冰冷的觸感從掌心蔓延，直透心底，而那細微的能量波動，又仿佛帶著一絲詭異的誘惑。他踉蹌著，一步一滑地朝著那個被稱為“家”的地方走去——一個位于廢棄冷卻塔內部，用撿來的隔熱板和廢棄零件勉強搭建起來的、不足十平米的蝸居。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由報廢飛船艙門改成的“門”，一股熟悉的、混合著金屬銹味、機油味和霉味的空氣撲面而來。家徒四壁，唯一的“家具”是一張用廢棄包裝箱拼成的床，一張從垃圾場撿來的、屏幕布滿裂紋的舊光腦，以及角落里堆放的幾本用廢棄數據板打印的、早已翻爛的教材。墻壁上唯一的裝飾，是一張模糊不清的全息照片，上面是父母年輕時的樣子，笑容溫和，眼神明亮，那是他記憶中僅存的溫暖色彩。

濕透的、散發著惡臭的破舊衣物被他胡亂地扔在地上。冰冷的河水帶走的不只是污穢，還有他身體里最后一絲熱氣。他赤裸著上身，站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瘦骨嶙峋的身體在微微發抖，皮膚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白天發生的一切，李梟刻毒的羞辱、被扒光衣服的屈辱、被扔進腐河的冰冷與絕望、掙扎求生的狼狽……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瘋狂回放。

“廢狗……垃圾……爛在銹帶……”

這些詞語像淬毒的鋼針，反復穿刺著他早已千瘡百孔的自尊。

他低頭看著自己蒼白的手掌，那道被鐵片劃開的傷口還在滲血，混合著污泥，顯得格外猙獰。他又看向那塊被隨意丟在床上的鐵片，它靜靜地躺在那里，冰冷、沉默，像一個來自深淵的凝視。

藍耀星中學聯考在即。文考？他有絕對的信心。但武考呢？一個連引氣入體都無法做到的零分廢物，拿什么去考？沒有武道實力，連最基礎的民用機甲都無法啟動，更遑論進入上層學府，改變命運？獎學金？那點微薄的補助，連維持他活下去都捉襟見肘，更別提購買昂貴的基因藥劑來打破身體的桎梏。

堅持？他堅持了十六年！拼命學習，忍受白眼，在垃圾堆里翻找知識，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活著。可結果呢？依舊是那個可以被隨意踐踏、被扔進腐河的“廢狗”！

一股冰冷的、徹骨的絕望如同腐河的污水，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掙扎，所有的隱忍，在這一刻都顯得那么可笑，那么徒勞。他就像一只被困在鋼鐵囚籠里的飛蛾，無論怎么撲騰，最終都只會撞得頭破血流，然后被黑暗吞噬。

視線變得模糊，父母的影像在光屏上似乎也黯淡了下去。他踉蹌著走到房間角落，那里有一個銹跡斑斑的、連接著廢棄管道的天然氣閥門——這是貧民窟許多絕望者最后的選擇，一種廉價而徹底的解脫方式。

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顫抖著，卻異常堅定地擰開了閥門。

嘶嘶——

無色無味的天然氣開始悄無聲息地彌漫在狹小的空間里。陸離沒有開燈，任由黑暗將自己吞噬。他走到床邊，躺下，閉上了眼睛。冰冷的鐵片硌在他的腰間，他卻感覺不到。

意識開始模糊，窒息感緩緩襲來。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解脫般的平靜，以及……深入骨髓的不甘！

“憑什么……憑什么我要這樣活著……憑什么他們可以隨意踐踏我……”

“力量……我要力量……”

“下輩子……下輩子我一定要擁有力量！我要讓所有欺辱我的人……付出代價！！！”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在意識徹底沉淪的深淵邊緣，發出了無聲的、也是最絕望、最不甘的嘶吼！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消散的剎那，異變陡生！

那塊一直硌在他腰間的冰冷鐵片，突然爆發出刺目的幽藍色光芒！光芒瞬間穿透了他的皮膚，如同活物般鉆入他的身體！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而浩瀚的意志，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沖入他瀕臨崩潰的意識海！

轟——！

陸離感覺自己仿佛被拋入了無垠的宇宙虛空。黑暗、冰冷、死寂。但在這片虛空的中央，卻懸浮著一艘難以形容的巨物！

那是一艘龐大到超越想象的青銅巨舟！船身布滿了古老而繁復的紋路，仿佛由星辰的骸骨鑄造而成，散發著亙古、蒼涼、威嚴的氣息。船帆并非布料，而是由流動的、燃燒著幽藍色火焰的能量構成，無聲地鼓蕩著，推動著巨舟在虛空中緩緩航行。船頭，一個巨大的、模糊不清的徽記若隱若現，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這……就是輪回之地嗎？陸離的意識在震撼中飄蕩。

“這里，是永燃天舟。是你夢想起航的地方。”

一個非男非女、宏大而冰冷的聲音直接在陸離的意識中響起。他循聲“望去”，只見從青銅巨舟的甲板上，飄下一個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光球。光球沒有固定的形態，光芒流轉，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奧秘。

“你是誰？這里是哪里？”陸離的意識發出疑問，充滿了驚詫和茫然。

“我是天舟的引導者。”光球的聲音帶著一絲奇異的韻律，仿佛能撫平靈魂的躁動，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這里，是你的意識之海，也是連接永恒之舟的橋梁。至于我是誰……你可以理解為，一個能實現你愿望的存在。”

“愿望？”陸離的意識波動劇烈起來，他想起了自己瀕死前的嘶吼。“你能給我力量？”

“力量？知識？財富？地位？甚至……永生？”光球的聲音帶著一絲蠱惑的笑意，“只要……你愿意交易。”

“交易？用什么交易？”陸離警惕地問。一個貧民窟的少年，除了這條命，還有什么值得交易？

“知識。”光球的聲音清晰而冰冷，“你擁有的知識，你理解的知識，你未來可能獲得的知識。知識，是宇宙間最珍貴的貨幣。獻祭你的知識，你將獲得你想要的一切。”

知識？陸離愣住了。這是他唯一擁有的東西，也是他賴以生存、引以為傲的資本。用知識來換取力量？這聽起來……像是一個魔鬼的交易。

但……他還有選擇嗎？

瀕死的絕望感還未完全散去，腐河的惡臭仿佛還縈繞在鼻尖，李梟那刻毒的話語還在耳邊回響。家徒四壁，前途無光，連死亡都嘗試過了。

‘反正也沒什么比這更差的了……’一個念頭在他心底滋生，如同野草般瘋長。‘試一試……就算被騙，又能失去什么呢？’

“好……我交易！”陸離的意識做出了決斷。

下一刻，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窒息感消失了！他發現自己還躺在冰冷的床上，房間里彌漫著刺鼻的天然氣味道！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一切，他連滾帶爬地沖向閥門，用盡全身力氣將其擰死！然后跌跌撞撞地沖到門邊，猛地拉開那扇沉重的艙門！

“呼——咳咳咳！”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空氣涌入肺中，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卻也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剛才……是幻覺？瀕死體驗？還是……真的？

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塊冰冷的鐵片，不見了！

但緊接著，一股龐大的信息流毫無征兆地涌入他的腦海！不是幻覺！那艘青銅巨舟，那個光球.……都是真的！

隨即陸離走到桌旁，拿起了一本書，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提示音在他意識深處響起：

“檢測到可交易知識：《藍耀星基礎能量公式》（中學普及版）。是否交易？”

陸離的心臟狂跳起來。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在心中默念：“是！交易！”

“交易確認。知識《藍耀星基礎能量公式》已收錄。”

“交易完成。回饋：《基礎練體法》。”

提示音消失，一篇名為《基礎練體法》的圖文信息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

陸離迫不及待地“翻閱”起來。然而，只看了一眼，他的心就涼了半截。這所謂的《基礎練體法》，圖文并茂，但那些動作……伸展、踢腿、扭腰……怎么看都像是……廣播體操？！而且還是最基礎、最簡陋的那種！

‘這就是力量？’巨大的失望如同冰水澆頭。‘是我交易的東西太低級了嗎？一本中學課本，只值一套廣播體操？’

他頹然地坐回冰冷的床邊，看著窗外依舊灰暗的“天空”（其實是懸浮都市的底部），絕望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來。難道……那真的只是一場瀕死的幻覺？或者，那個光球，根本就是個騙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依舊灰暗，分不清是凌晨還是夜晚。陸離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那塊消失的鐵片，那艘青銅巨舟，那套廣播體操般的動作，在他腦海中反復盤旋。身體因為寒冷和疲憊而僵硬，但精神卻異常亢奮，毫無睡意。

‘算了……反正也睡不著……’一個念頭突兀地冒了出來。‘就……練一下試試？就當是……活動一下凍僵的身體？’

這個想法一旦產生，就再也無法遏制。他坐起身，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努力回憶著腦海中的《基礎練體法》。

第一個動作：雙臂平舉，緩緩向上伸展，仿佛要觸摸那永遠無法觸及的天空（懸浮都市的底部）。

第二個動作：單腿站立，另一條腿緩緩向前踢出，動作緩慢而穩定。

第三個動作：腰部扭轉，帶動上半身向側面彎曲……

……

動作確實簡單，甚至有些滑稽。陸離一開始只是機械地模仿著，心中充滿了自嘲。這能有什么用？強身健體？活動筋骨？

然而，隨著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這些看似簡單的動作，一絲奇異的感覺開始在他體內滋生。

起初是微熱。仿佛有極其微弱的暖流，隨著他的動作，在僵硬的肌肉和冰冷的關節中緩緩流淌、滲透。這股暖流所過之處，驅散了刺骨的寒意，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

然后是輕松。那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和缺乏鍛煉而顯得沉重、滯澀的身體，仿佛被注入了某種潤滑劑。動作變得越來越流暢，越來越自然。每一個伸展，每一次踢腿，每一次扭腰，都仿佛在打開一道道無形的枷鎖。

再后來是力量！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真實不虛的力量感，如同沉睡的火山般，在他干涸的身體深處被喚醒！肌肉纖維在輕微地顫抖、收縮，骨骼關節發出細微卻充滿生機的“噼啪”聲。疲憊感如同被陽光驅散的晨霧，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充盈的、仿佛取之不盡的精力！

他越練越快，動作越來越標準，越來越有力。汗水開始從他蒼白的皮膚下滲出，帶著一股淡淡的、如同鐵銹般的腥味——那是身體在排出長期積累的毒素和廢物。

窗外的“天空”依舊灰暗，但陸離已經完全忘記了時間。他沉浸在這種前所未有的、掌控身體的奇妙感覺中。幾個小時過去了，他非但沒有感到絲毫疲憊，反而覺得身體里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

當一套完整的《基礎練體法》打完收勢，陸離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握緊，再松開。指節有力，皮膚下似乎有微弱的氣血在奔流。他嘗試著原地跳了一下，身體輕盈得不可思議，落地時腳步穩健。

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和難以置信涌上心頭。

這不是幻覺！這不是廣播體操！

這……就是力量的開端！

永燃天舟……是真的！

那個交易……也是真的！

他猛地抬起頭，望向窗外那片被鋼鐵遮蔽的、永遠灰暗的天空，深灰色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名為“希望”的火焰，冰冷，卻無比熾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