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氣氛凝重。

胡老三佝僂著背，站在李振華面前，他剛剛狼狽地撿起地上碎裂的酒瓶和滾落的肉塊。

李振華看著胡老三，抬手示意了一下旁邊的木椅。

胡老三打了個激靈，顫巍巍地拉過一張木凳坐下，眼神躲閃，不敢與李振華對視。

李振華開口說道。

“說吧，你今天來找我，有什么事？”

胡老三吞吞吐吐說道。

“李、李老師……我……我今天來是想給您拜個早年，本來帶了兩瓶好酒，剛剛不小心在外面掉地下打碎了?！?

“肉也掉地上了，粘了點灰，洗洗還能吃。哎，真是晦氣?！?

這年頭，肉可是稀罕貨，普通人家一個月能吃一次就算不錯了，他這回是真下了血本。

李振華看了一眼胡老三，語氣平淡：“胡老板，你真是客氣了?！?

“應該的，應該的?！焙先B忙點頭哈腰，臉上堆滿了笑。

李振華的眼神深了深，語氣帶著一絲玩味：“胡老板是前輩，該我給你拜年才是。”

“哎喲，李老師您可別這么說，當不得，當不得?！焙先B連擺手，額頭冒出細汗，這寒暄比直接談事還累。

李振華見好就收，不再繞圈子，直接問道：“行了，胡老板，咱們也別客氣了。你今天來，有什么事，直接說吧?！?

胡老三搓了搓手。“哎，瞧李老師您說的。我就是來拜個年，順便……”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李振華的臉色，見他沒有發作：“順便，也是想跟李老師您請教請教?！?

“您這公司，現在是越做越大了，誰不知道李老師您蓋的房子是頂呱呱！”

“聽說連鎮上的王主任都帶著縣里的建設局的領導?！?

“什么劉副局長、周科長都下來考察您的工地，那可是給足了您面子?。　?

李振華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哎，胡老板言重了?！?

“那是王主任覺得我干得不錯，帶人來看看，了解了解情況。沒啥大事兒。”

胡老三見李振華不接茬。

“李老師您這活兒多，項目排得滿滿當當，我看您手底下的人也個個是好手。”

他頓了頓，眼神瞟了瞟辦公室外，似乎在估量著什么，才又轉回李振華臉上，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

“您現在項目真多啊，聽說都排到明年去了，人手夠用嗎？”

李振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叭耸致?，現在是不少，但活兒也多，總歸是不嫌多的?！?

胡老三眼睛一亮，終于把話引向了正題。

“那可不！李老師您是干大事的人，我們這些老哥們，手底下還有幾個閑著的兄弟，都幾個月沒活干了?！?

“您看，有沒有什么小活兒，能讓老哥我搭把手，給兄弟們找口飯吃？”

李振華的臉色瞬間變得沉了下來，語氣也變得不再客氣。

“胡老板，你今天來，是想談合作，想分包活兒？”

“你是不是忘了，剛才在外面，狗蛋跟你說的那些話？”

“你以為，我李振華這里，是隨便什么人都能來搭把手的嗎？”

胡老三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額頭上冷汗都冒出來了。

他沒想到李振華會如此直接，而且一開口就提狗蛋的事。

他尷尬地搓著手，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如今幾個月沒接到新活，手頭的工人也散了，哪里還有往日的囂張跋扈？

他今天來，本就是想從李振華手里分點活兒，尋求合作，沒想到會撞上狗蛋，更沒想到李振華會把話挑得這么明。

“李老師……我……我錯了！我豬油蒙了心，我不是人！”

胡老三聲音帶著哭腔。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了，給我口飯吃吧！”

“我……我手下還有幾個兄弟，他們都幾個月沒活干了，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

李振華看著他，眼神復雜。

胡老三的悔意里，有恐懼，有無奈，但或許也有一絲真誠。

他想了想，最終決定不趕盡殺絕。

他不是胡老三，他有自己的原則和格局。

“胡老板，我今天可以給你一條活路?！崩钫袢A的聲音仿佛敲在胡老三心頭。

胡老三猛地抬起頭，眼中燃起了希望。

“但是，有幾個條件。”

李振華伸出手指，“第一，你必須徹底悔改，以后不準再搞任何歪門邪道。”

“不準再壓榨工人，不準再偷工減料。如果再讓我發現一次，我李振華絕不輕饒！”

“第二，如果你真想為你手底下那幾個兄弟找條活路，那你就先去把過去那些虧心事，一件件地給人家賠罪?！?

“特別是狗蛋，你去醫院給他把醫藥費結清，再給他家一筆補償?！?

“等你真正做到了，不再搞那些小動作，我或許可以考慮考慮。”

胡老三聽到這些條件。他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讓他去向那些曾經被他壓榨欺凌的工人低頭賠罪？還要再拿出一筆錢？

這對他來說，不僅是巨大的金錢損失，更是要撕開他過去的丑惡。

讓他赤裸裸地站在所有人面前，這比直接讓他去當小工還難受。

“李老師……這……這萬萬使不得??！”

胡老三的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

“我胡老三在鎮上也混了這么多年，怎么說也算是個包工頭?！?

“您讓我去……去跟他們賠罪，還要給錢……這、這以后讓我在鎮上怎么抬頭做人啊？“

“求您了，李老師，換個別的條件吧，哪怕活兒再累，錢再少，只要不是這樣，我都干！”

李振華回答道：“胡老板，我這里沒有第二個條件。”

“我這里只認規矩和質量，也認公平和公道?！?

“如果你想讓你的兄弟們有口飯吃，這就是唯一的路。”

“你的人品和過往，已經不允許你再像以前那樣胡來?！?

“在我這里，所有人都得從頭學起，從最基礎的做起。如果你連這點都放不下，那我也無能為力。”

胡老三臉色慘白，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流下。

他看著李振華平靜而堅定的眼睛，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困境，以及外面那些等著他帶活兒的兄弟。

這份屈辱和現實的壓力，像兩座大山，狠狠地壓在他心頭。

他掙扎了許久，最終，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傲氣和面子，還是壓過了求生的欲望。

“李老師……我……我做不到?！焙先罱K還是垂下了頭。

“這……這活兒……我干不了?！?

李振華點了點頭。他沒有意外，也沒有惋惜。

畢竟，胡老三干了這么多年自建房，雖然過去的路子不合規矩，但經過學習，肯定也是可以的。

他自己以后的重心會放在公司業務擴展上，像這種私人承建的活兒，如果能有人分擔，倒是可以考慮。

但現在，胡老三連第一步都邁不出去，那就沒什么好談的了。

“胡老板，既然你做不到，那就請回吧?！?

李振華沒有再看胡老三，“我這里，沒有你想要的活路。”

胡老三呆坐了片刻，才失魂落魄地起身，踉蹌著走出辦公室。

他腳步虛浮地走到院子里，狗蛋、王二狗和張大壯都焦急地等著。

胡老三看到他們，眼神里閃過一絲恐懼和羞愧。

他低著頭，從狗蛋身邊擦身而過，向著院門外走去。

狗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最終還是沒有再上前。王二狗和張大壯也收斂了氣勢，退回原位。

李振華走出辦公室，看著胡老三那頹敗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