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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生

意識如同沉在血海最底層的淤沙,冰冷、黏稠、窒息。

烈焰焚身的劇痛早已將靈魂都灼穿,只余下無邊無際的焦黑灰燼沉沉地壓著。

“殿下?殿下?卯時三刻了,該梳洗了……”

輕柔的聲音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熟悉,如同穿過黑暗甬道遞來的一縷微光。

“玉…書?”

顧婉眼皮似有千鈞重,每一次掀開的嘗試都牽扯著顱腦撕裂般的劇痛。

終于睜開眼眸,入目的便是熟悉的帳頂,并非烈火沖天的公主府焦梁。

她重生了。

“奴婢在!”玉書的聲音帶著久違的輕快與關切,靠得更近了些,用手輕輕托起顧婉的后背,助她緩緩坐起,又一個引枕恰到好處地塞在她腰間,“殿下終于醒了,奴婢都打算跑去叫太醫了,出了一身冷汗是做噩夢了嗎?”

少女的臉龐帶著尚未褪盡的圓潤弧度,眼神清澈,含著最純然不過的擔憂。

此時她正微微傾身,用手中溫熱的軟帕為顧婉擦拭著。

顧婉傻愣愣地看著她,前世她死后南梁的人就在夏逸軒的指引下將公主府剩余的人殺得一干二凈,玉書受傷強撐著來給她報信卻看到熊熊烈火,小小的身軀終于撐不住地倒在她婚房門口,鮮血不斷流出,那雙清澈的眸子,在倒下的最后一刻,仍執拗地望著她屋內……

“唔……”

顧婉一想起前世的事,心臟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冰冷鐵手狠狠攥住,窒息感和撕裂感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但她的腦海中始終回蕩著夏逸軒和顧柔令人憎恨的嘴臉,胸腔內情緒起伏,恨意涌現。

這疼痛只是在提醒她,那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不僅僅是一場噩夢。

“殿下?!”玉書被顧婉這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嚇了一跳,聲音驚惶失措,“殿下您怎么了?!奴婢這就去傳太醫!傳太醫——”

“不!”顧婉猛地回神,她用盡全身力氣抓住正準備往外跑的玉書。

“你告訴我夏逸軒現在在哪?”

玉書連忙松了一口氣,原來公主是想夏公子了:“夏公子昨夜來找公主告狀后,就安心回去養傷了?!?

顧婉感覺心臟的疼痛已經好多了,強行壓下翻涌的血氣,平靜問道:“他來告什么狀?”

奇怪,公主平時都逸軒哥哥的叫,關于他的事更是萬般不敢忘,怎么今日如此冰冷,還問……

但她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

“回殿下,夏公子昨夜來的時候,臉上傷勢實在嚇人,腫得老大……眼睛只剩一條縫,嘴角還破著,來求見時說話嗚嗚嚕嚕含糊不清……只說公主府中有一幕僚見他獨得殿下青睞便將他毆傷,求殿下做主。殿下當時十分生氣,直接派人隨他去將那位幕僚隨意處置了。”

顧婉的腦中如同被一道閃電劈開!

這是兩年前的事,夏逸軒具體做了什么她不清楚,只知道最后那人雙腿殘疾被卷鋪蓋從公主府丟出去了。

但其實這時她對夏逸軒還未徹底上頭,只是平日里被他溫潤如玉又飽讀詩書的樣子所吸引,卻被人會錯了意,可這晚他頂著一顆爛豬頭、涕淚橫流地在屋內哭嚎,她實在被吵煩了便說了一句“隨他處置”,卻忽略了夏逸軒眼中驟起的惡毒狂喜……

真正讓她對他死心塌地的,是半個月后……罷了,重活一世,她絕不會再被他的虛情假意蒙騙。

“那位打了他的幕僚現在在哪?”

玉書想了想道:“奴婢不知,但今早聽其他下人們說有一位幕僚已經在府內結冰的湖面上跪了整整一夜了,恐怕就是……”

整整一夜?

再不管那人怕不是真要廢了。

顧婉噌的一下就要下床,玉書趕緊上前扶住她。

“玉竹,快給我更衣,我要去救人?!?

冰冷到極致的聲音驟然炸響在寂靜的寢殿中,帶著不容置疑。

玉書驚愕抬頭,但也只是一瞬間就立刻起身按顧婉的安排去做了。

自從見到夏公子后,公主已經好久沒有這般冷靜果斷了。

但不論如何,只要是公主的決定肯定都是對的。

……

嚴厲寒冬中湖面的朔風,利得能剮下人臉皮肉。

靳南松就一動不動地跪在湖面的正中央,單薄的衣衫被風卷得獵獵作響,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緊實如鐵卻又被寒意浸透、微微發顫的脊背輪廓。

膝蓋早已失去了知覺,只剩下骨縫深處被鈍器反復捶鑿般的鈍痛。冷氣順著脊椎往上爬,牙齒不受控制地磕碰,發出細微的“咯咯”聲。

風雪愈發大了,冰碴子混著雪粒子劈頭蓋臉地抽下來,視線早已模糊一片。

靳南松的意識在麻木與尖銳的痛感中浮沉。耳邊卻如同鬼魅纏繞般,清晰無比地回蕩著昨日傍晚,那個沾滿了塵世最污穢淤泥的聲音——

“……什么狗屁公主,區區兩個月就對我死心塌地了,我瞧著,也不過是個不識人情冷暖、只知沉迷情愛、奢華擺譜的蠢物!仗著投了個好胎罷了!若不是那張臉還算有幾分顏色,能引得本公子流連…哼哼…”

夏逸軒,那個披著清雅才子皮囊、短短兩月就被公主青眼有加的幕僚,正與幾個偷偷被他帶進府內氣味相投的狐朋狗友斗酒。

旁邊幾人發出心照不宣的狎笑聲:“……就是!她好歹還是一個公主整天卻恨不得跟在夏兄身邊寸步不離,你們今天是沒看見她那不值錢的樣子?!?

“噓!這話過了……”

似乎有人覺得說話實為不妥,想叫他們收斂一點。

但這些紈绔子弟向來隨便慣了,喝了酒更是口無遮攔。

“怕什么!這地方偏得很!”夏逸軒嗤笑一聲,酒勁也上來了,更加放肆,“你們是沒瞧見!那日我見她內衫袖口竟沾了丁點墨漬!嘖嘖,故作姿態學人舞文弄墨,畫虎不成反類犬!心思浮浪,毫無大家閨秀的持重!這等女子,若非生在皇家……”

他后面的話越發腌臜不堪入耳,將那女子閨譽清名,如同破布般肆意踐踏。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針,密密麻麻扎進正巧路過的靳南松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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