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吃痛，卻不慌亂。

他的原身雖從前紈绔，可好歹是武勛之家出身，自幼習武。

雖不以此見長，但基本功扎實。

看準對方一個破綻，他猛地一劍刺出，黑衣人急忙閃避，卻仍被劃破胸前衣襟。

一塊銅牌忽從黑衣人懷中掉落，在月光下，通體泛著金屬的冷光，看來絕非凡品，應是貴族之物。

黑衣人臉色大變，忙要拾取，只是已先被賈璉撿起。

此人虛晃一招后，縱身躍上墻頭：

“賈璉，今日只是警告！若執迷不悟，下次取你性命！”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墻外，忽響起一陣尖銳嘈雜的鴉啼，于寂寂暗夜之中，仿若鬼魅一般。

賈璉沒有追擊，因為他如今的武藝實在一般，便是追擊，也不過白費力氣。

他立在山石邊，借著月光細看那枚銅牌。

只見銅牌上雕刻著精致的蟠龍紋，背面刻著一個小小的“北”字。

“北……”賈璉眉頭緊鎖。

“北靜王？”

他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在翰墨軒出現的那兩位神秘客人。

面白無須者顯然是太監，而那神色威嚴之人……莫非就是北靜王本人？

賈璉將玉佩收入袖中，心中思緒萬千。

北靜王為何要阻止他繼續科舉？他與鄭明遠有關系嗎？

正思索間，遠處傳來呼喊聲：

“璉二爺！二爺在哪里？”

聽聲音，是府中下人在尋他。

賈璉迅速整理衣衫，將受傷的左臂藏在身后。

“我在這里。”他平靜應道。

幾個小廝提著燈籠跑來，領頭的正是他的貼身小廝興兒：

“二爺，老祖宗找您呢！說是有貴客到訪，教您到榮禧堂去。”

……

賈璉由幾名小廝打著燈籠，往榮禧堂走。一路之上，心中已有了計較。

不管那人是不是北靜王，又有何圖謀，既然已經參加了科舉，自己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至于科舉之后的事，自然還要看局勢而定。

因為，這不僅關系到他個人的前程，如今看來，更可能牽涉到朝中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自己一味懦弱躲避，只怕不久后便要大禍臨頭。

宴客廳內，燈火輝煌，女眷已經盡數退下。

上首坐著一蟒袍男子，賈政正恭敬立著陪他說話。

只見那人頭戴潔白簪纓銀翅王帽。冠上兩顆東珠瑩瑩含光，襯得他眉目清俊如畫。

賈璉觀他貴氣凌人，面容儒雅。

身著雨過天青色五爪坐龍緙絲蟒袍，腰間玉帶上懸七寶瓔珞，手中把玩著一串伽楠香念珠，已猜出他的身份。

見禮道：“晚生見過北靜王爺。”

北靜王微笑點頭，示意他不必多禮。

賈母見賈璉雖然飲酒甚多，可卻禮儀得當，絲毫不墮公府子弟的儀態，喜得笑呵呵地招手：

“璉兒快上前來，北靜王爺特意來賀你連中了小三元呢！”

北靜王細細端詳著賈璉，目光在他左臂破損的衣袖上停留了一瞬。

“賈公子連中小三元，實乃我朝罕見之才。本王特來道賀，順便……”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賈璉一眼：

“本王也想看看，那位神京城里，見首不見尾的射陽山人，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俊才。”

賈母有些疑惑，什么射陽山人？怎么沒聽璉哥兒說起過？

而賈政平日雖愛讀書，卻不喜坊間雜記。

雖聽人提起過，近日有一奇書名叫《西游記》的，正流傳坊間，是由射陽山人所著，但他卻從未有興趣一讀。

而是將其鄙斥為閑書一類，于經義等而言則是毫無用處。

只是不知，此書作者射陽山人，與璉哥兒究竟是何關系？

北靜王爺當面，賈母與賈政兩人也不便多言，只待過后再細問賈璉。

賈璉聽聞北靜王言語中似有機鋒，心中一凜，面上卻不露分毫：

“王爺過獎。什么射陽山人，不過是僥幸得一靈感罷了。”

“僥幸？如此雄文，竟是僥幸？你連中小三元，竟也是僥幸？”

北靜王輕笑：“賈公子還是太過謙虛了。”

他轉向賈政：“璉公子才華橫溢，又不驕不躁，貴府真是好福氣啊。”

賈政連忙謙遜幾句，臉上卻掩不住得意之色。

北靜王又與之閑話幾句，賈璉始終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卻時刻注意著北靜王的一舉一動。

他發現，北靜王雖然言談溫和，眼神卻時常流露出一種難以察覺的銳利。

待到北靜王離開賈府，天色已晚。

眾人將要安歇之時，賈璉剛回到東跨院，便看見林之孝家的正在門口等候。

“二爺，老祖宗囑咐，讓您明日一早過去榮慶堂，說有要事相商。”

賈璉點頭，自轉身回去，由晴雯處理了左臂傷口，服侍睡下，兩人相擁而臥。

軟玉溫香在懷，賈璉一時放下諸般憂慮，別有幾分閑適之雅趣，自是一夜好夢安眠。

……

翌日，榮慶堂中。

賈母與賈政一臉好奇，連問賈璉，昨日北靜王爺所說的射陽山人究竟是誰。

賈璉心念電轉，面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靦腆：

“老祖宗，二老爺。

前些日子璉與文淵先生閑談，偶得靈感，編成一石猴匯聚天地靈氣的故事，便起了成書的心思。

又恐寫得不好，墮了府里名聲，才托名‘射陽山人’投給書坊試水。”

賈母捻著佛珠笑道：“原來如此。只是王爺怎會知曉？”

“孫兒也不知。”

賈璉垂眸掩去眼底深思：“許是王爺博覽群書，偶然見得拙作。”

賈政撫須沉吟：

“雖是游戲筆墨，但既入王爺青眼，倒也不失為雅事。只是……”

他話鋒一轉：“王爺昨夜似有未盡之言，我略略觀之，見他神色有異。”

“老祖宗，門上剛收到帖子，北靜王府長史送來的。

北靜王爺請璉二爺三日后過府，鑒賞新得的《夜釣圖》。”

賈母與賈政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訝異。

昨日剛剛見過，今日請帖又到了，這未免太過頻繁些。

賈璉心中警鈴大作。

昨夜遇襲，王爺就親自登門，現在又急召賞畫……

這《夜釣圖》怕是場鴻門宴。

“孫兒去罷。”

賈璉突然道：“王爺盛情，推脫反顯失禮。”

賈政皺眉，有些擔心道：“你院試方才放榜，雖說取了案首，到底只是個秀才功名……”

“正因如此才更該去。”

賈璉微微一笑：“王爺若真有害人之心，昨夜便不會輕易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