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末，天色仍舊鉛灰，像一張浸了水的舊宣紙，隨時會滴下墨來。

儲秀宮東梢間，顧芷從碎鏡中醒來，掌心扎滿琉璃碴，血珠順著指紋滾進袖中，一滴滴砸在話本上，暈開成細小的紅花。

她顧不得疼，飛快翻到最新一頁——

【辰時三刻·湖心落水】已被血墨涂成一片狼藉，旁邊浮出新的金字：

【巳時正·御苑觀星臺，沈鳶獻舞，帝后同歡。】

“御苑？觀星臺？”顧芷聲音發顫。前世根本沒有這場舞！

血字繼續浮現：

【劇情補完中……請作者于一個時辰內填補空白，否則判定失敗，抹殺啟動?！?

“一個時辰……”顧芷咬牙，披衣而起。

窗外，第一縷晨光像刀，劈開了夜的裂縫。

與此同時，西偏殿。

沈鳶立在書案前，指尖懸著一枚血色光點——全局改詞權。

系統面板展開新的分支：

【蝴蝶效應鏈已觸發：

宮女阿杏之死→皇后心悸→太醫請脈→發現慢性毒→疑帝后反目。

小太監之死→御膳房換血→新總管是攝政王暗樁→今夜宮宴投毒。

觀星臺地基被雨水浸泡→戍衛調走→攝政王可引兵入宮。】

沈鳶微微皺眉。

她原只想逼顧芷自亂陣腳，卻沒想到第一次改動就攪出三條暗線。

“系統，如果我再用全局改詞權，會怎樣？”

【提示：二次使用將放大蝴蝶效應，死亡人數不可預估，是否繼續？】

沈鳶指腹摩挲著光點，忽而笑了：“那就讓它更亂一點。”

她抬筆，在“帝后同歡”四字上輕輕一點，改為“帝后同墜”。

墨跡未干，遠處傳來一聲悶雷。

暴雨將至。

巳時正，御苑。

高臺九丈，漢白玉階被雨水洗得發亮。

顧芷提著裙角狂奔，發髻散亂，懷里抱著新寫的增補劇本——

【沈鳶獻霓裳舞，帝悅，封為昭儀；后怒，拂袖而去?！?

只要皇后離場，攝政王便可趁機“安撫”，按原書走向，今夜便是她與攝政王的定情夜。

她剛踏上最后一級臺階，卻愣住。

臺上空無一人。

風卷著雨絲撲在臉上，像細小的鞭子。

“沈鳶？”

回應她的，是身后一聲輕笑。

“顧姑娘找我？”

沈鳶撐著一柄青紙傘，自臺側緩緩走出。

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她腳邊匯成小小的漩渦。

她今日著絳紅窄袖騎裝，腰間束銀鏈，像一柄收在鞘里的劍。

顧芷后退半步，懷里的增補劇本被雨浸濕，墨跡暈成黑霧。

“你來做什么？”

“跳舞?！鄙蝤S抬手，指尖夾著那張被改過的金字頁，“不過，不是給你看?！?

她揚手，紙頁被雨打成碎片，蝴蝶般四散。

下一瞬，系統提示在兩人耳邊同時響起：

【關鍵節點‘帝后同墜’已載入。】

【倒計時：00:29:59】

顧芷臉色驟白。

“你瘋了？帝后同墜——這是弒君！”

沈鳶歪頭，雨水順著睫毛滴落，笑得溫柔：“弒君的是你呀，作者大人?！?

她抬手，指向高臺邊緣——

那里，不知何時被雨水沖出一道裂縫，深不見底。

午時初，雷云壓頂。

皇帝與皇后乘輦至御苑，百官隨行。

蕭凜負手立于臺下，玄色龍袍被雨浸成深墨。

他抬頭，目光掠過沈鳶與顧芷，最后落在那道裂縫上。

“高臺年久失修，今日不宜登臺?！?

他淡淡一句，便要將眾人遣散。

沈鳶卻上前一步，聲音清越：“陛下，臣女昨夜得仙人托夢，道今日登臺可解‘嫡女之讖’?！?

蕭凜眸光微動。

嫡女之讖，正是今日早朝鬧得沸沸揚揚的童謠：

“嫡女當道，國母當隕?！?

皇后臉色微變。

顧芷攥緊袖口，突然上前：“陛下，臣女亦得一夢，與沈才人相悖。臣女夢見高臺崩塌，帝后同墜，血染星輝?！?

她話音未落，腳下石階忽地一震。

裂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碎石滾落，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人群騷動。

皇后驚呼，身子一晃，竟真的朝裂縫倒去——

蕭凜伸手去拉，卻被一股大力撞開。

撞他的人是攝政王蕭闕。

“皇兄小心！”

蕭闕的喊聲被雷聲吞沒。

下一瞬，高臺轟然塌陷！

塵煙四起，雨水混著血水流下臺階，像一條條細小的赤蛇。

系統提示音瘋狂刷屏：

【關鍵節點達成：帝后同墜。】

【抹殺對象隨機中……】

【隨機完成：皇后、攝政王、御前侍衛統領、工部侍郎……共七人。】

煙塵散盡，高臺已成廢墟。

沈鳶立于廢墟邊緣，衣擺滴血未沾。

顧芷跪坐在地，懷里抱著半幅染血的龍袍，眼神空洞。

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不……不該是這樣的……”

沈鳶俯身，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顧姑娘，你的劇本，亂了?！?

雨停時，已是申時。

廢墟被禁軍圍得水泄不通。

皇帝重傷，皇后當場歿；攝政王為救皇兄，被橫梁砸斷雙腿；工部侍郎因“監管不力”被革職，當晚自縊。

顧芷坐在偏殿，面前攤著話本。

原本三十萬字的劇本，如今大片空白，只剩零星幾行：

【帝后同墜，高臺崩，天下亂?！?

血字浮現：

【劇情偏移 10.2%→ 35.7%】

【作者權限進一步下降，請盡快修正。】

顧芷忽然笑了，笑聲尖利，像碎瓷刮過琉璃。

“修正？好，我修正?！?

她提筆，在空白處寫下第一行字：

【沈鳶，必須死?！?

墨跡未干，殿門被推開。

沈鳶站在門檻外，雨水順著傘尖滴落。

她看著顧芷，聲音溫柔得像情人低語：

“顧姑娘，你寫錯了。”

“這一次，死的是你?！?

夜半，宮燈一盞盞熄滅。

觀星臺廢墟下，挖出一塊殘碑，上刻四字：

“女主當立。”

字跡新鮮，像是剛剛刻上去。

無人知曉，這四個字出自誰手。

只有風掠過廢墟，發出嗚咽，像誰在低聲念：

“蝴蝶扇翅，風暴將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