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蜀地去的路，越走越險。

翻過第三座山時，兩個丫鬟終于撐不住了。一個說要回下邳找親人，哭著拜別；另一個跟著走了沒兩步，又被山路上的狼嚎嚇退，最終還是跟了上來，只是眼神里總帶著惶恐。

陸禾生沒勸。亂世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能陪著走一段，已是緣分。他把剩下的干糧分了一半給要走的丫鬟，看著她消失在山路拐角，才轉身繼續往西。

貂蟬的腳踝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拄拐杖，卻學會了辨認野菜。她認識不少陸禾生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哪些能吃，哪些有毒，分得比誰都清。有次她指著一叢紫色的花說：“這是紫蘇，煮魚時放一點，能去腥。”

陸禾生聽得直咋舌：“夫人連這都懂？”

貂蟬笑了，彎腰摘了朵黃色的小菊花，別在鬢邊：“以前在王允府里，跟著廚子學過兩句。那時覺得沒用，現在倒成了吃飯的本事。”

她鬢邊的野菊，黃燦燦的，比下邳城里的珠釵好看多了。陸禾生看著，心里像被陽光曬過，暖烘烘的。

他們在山坳里找到一處廢棄的獵人小屋，屋頂還沒塌，墻角堆著些干柴。陸禾生撿了塊石頭，把灶臺敲了敲，又去溪邊拎了桶水：“今晚就在這兒歇腳，俺給你們烤魚吃。”

他在溪邊摸了兩條巴掌大的魚，用細麻繩串著，架在火上烤。貂蟬蹲在旁邊，往魚身上撒紫蘇葉，香氣很快飄了出來。丫鬟湊過來，眼睛亮晶晶的——這是逃亡路上，第一次聞到肉香。

“熟了熟了！”陸禾生把烤魚遞過去，燙得直搓手。

貂蟬接過，吹了吹，小心地撕下一小塊魚肉，遞到他嘴邊：“你先吃。”

陸禾生愣了一下，下意識張嘴接住。魚肉外焦里嫩，帶著紫蘇的清香，鮮得他差點把舌頭吞下去。他撓撓頭，嘿嘿笑：“好吃吧？俺小時候總在村口河里摸魚，烤著吃最香。”

“嗯。”貂蟬點點頭，自己也吃了起來，吃得很慢，像在品嘗什么珍饈。

夜里，陸禾生守在門口，聽著屋里傳來貂蟬和丫鬟的呼吸聲，心里很踏實。他靠在門框上，望著天上的星星，想起村里的夜晚，也是這樣安靜，只是那時聽的是蟲鳴，現在聽的是山風。

第二天一早，他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睜眼一看，貂蟬正坐在屋角，手里拿著他編了一半的草繩，學著他的樣子往起編。陽光從破窗里照進來，落在她認真的臉上，鬢邊的野菊還沒摘，黃得耀眼。

“俺來吧。”他趕緊爬起來。

“讓我試試。”貂蟬不讓，指尖笨拙地繞著草莖，“總不能一直靠你。多學樣本事，總能用上。”

草繩編得歪歪扭扭，遠不如陸禾生編的結實，可他看著，心里卻比吃了蜜還甜。他蹲在旁邊，耐心教她：“這里要繞兩圈，不然容易松……對，就這樣。”

丫鬟也醒了，看著他們一個教一個學，忍不住笑：“夫人編得越來越好了。”

貂蟬臉一紅，把草繩放下：“還是禾生編的好。”

陸禾生心里一動，忽然說：“等咱們到了蜀地，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蓋間屋子，種幾畝地。俺種地，你紡線，咱們也像尋常人家一樣，過安穩日子。”

這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算什么，也配說這樣的話？

可貂蟬沒笑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眼里的光像山澗的水，亮得很：“好啊。”

一個“好啊”，像顆石子投進陸禾生心里，漾開一圈圈漣漪。他看著她鬢邊的野菊，忽然覺得，這亂世再長，路再遠，只要心里裝著這樣的念想，就一定能走到頭。

他們收拾好東西，繼續往西走。陸禾生走在前面，腳步輕快了許多。貂蟬跟在后面，手里攥著那根編了一半的草繩，偶爾抬頭看他的背影，嘴角會悄悄揚起。

山風吹過，帶來遠處的炊煙味——大概是山外的村子。陸禾生停下腳步，回頭對她說：“快了，再走幾天，就能看見人家了。”

貂蟬點點頭，加快腳步跟上他。陽光落在兩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長，緊緊挨在一起，像早就該如此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