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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噬人的宅門

沉重的鐵藝大門在身后緩緩合攏,發出沉悶而悠長的“哐當”聲,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喧囂,也像一道閘門,將蘇晚重新關回了這個名為“家”的牢籠。清晨微冷的空氣里,彌漫著昂貴園藝植物修剪后散發的青草汁液氣息,混合著一種更深的、仿佛從建筑骨子里透出來的冰冷寒意。

眼前的蘇家老宅,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一座精心打造的、冰冷華麗的墳墓。寬闊的庭院,修剪得一絲不茍的草坪,名貴的羅漢松沉默佇立,巨大的羅馬柱撐起門廊的穹頂,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面倒映著頭頂璀璨卻毫無溫度的水晶吊燈,將每一個踏入其中的人都映照得渺小而失真。空氣里飄散著若有若無的古龍水香氛,掩蓋不住那更深層的、屬于權力與金錢的傲慢氣味。

傭人王媽垂著眼站在玄關,手里拎著一雙明顯嶄新的、綴著精致蝴蝶結的女士拖鞋,尺碼卻小得可憐。她沒看蘇晚,只是機械地將拖鞋放在冰冷的大理石上,聲音平板無波:“小姐,換鞋。”語氣里聽不出半分對主家小姐應有的恭敬,只有一種習以為常的怠慢。

蘇晚沉默地脫下自己那雙洗得發白的舊帆布鞋,腳趾蜷縮著,試圖塞進那雙小巧精致的刑具里。后跟被堅硬的內襯頂得生疼,腳趾也擠得難受。她面無表情地穿上,腳底的冰涼瞬間順著脊椎竄上來。

“喲,晚晚回來了?”一個刻意拔高的、帶著虛假熱情的女聲響起。養母周雅茹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香云紗旗袍,保養得宜的臉上堆著笑,從旋轉樓梯上裊裊婷婷地走下來。她手腕上那只翠綠欲滴的翡翠鐲子隨著動作晃動著刺眼的光。

她走到蘇晚面前,親昵地伸出手,卻不是擁抱,而是精準地捏住了蘇晚的手腕。那力道不輕,修剪得尖利的指甲隔著薄薄的衣袖,幾乎要嵌進肉里。周雅茹上下打量著蘇晚,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燈,掃過她身上那件洗得微微發白的舊款風衣,最終停留在她臉上,笑容更深,卻淬著毒:“瞧瞧,瘦了不少。在鄉下那種地方……沒餓著你吧?”那語氣,仿佛在談論一件不小心被丟在角落蒙塵的舊物,帶著施舍般的憐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

蘇晚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指甲帶來的刺痛,以及那濃烈得有些嗆人的香水味——一種與生母遺書信封上殘留的、早已變淡的幽香截然不同的、充滿侵略性的昂貴香氣。她垂下眼簾,掩去眸底翻涌的冰冷,任由對方捏著,聲音低順:“媽,我挺好的。”

“回來就好。”周雅茹松開手,仿佛剛才的力道只是無心之舉,轉身朝客廳走去,“你爸在書房等你呢,快去吧,別讓他等急了。”語氣輕描淡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蘇晚踩著那雙不合腳的小鞋,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提醒著她在這個“家”里的格格不入。她走向書房,那扇厚重的紅木門虛掩著,里面透出雪茄辛辣的氣息。

她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養父蘇宏遠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比電話里更添了幾分沉郁和不耐。

蘇晚推門而入。書房很大,占據了一整面墻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后花園,光線充足,卻驅不散室內的壓抑。巨大的紅木書桌后,蘇宏遠靠在寬大的真皮座椅里,指間夾著半截雪茄,裊裊青煙模糊了他沒什么表情的臉。他甚至連頭都沒抬,視線專注地盯著桌面上的平板電腦屏幕。

蘇晚安靜地站在書桌前,像等待審判的囚徒。空氣凝固,只有雪茄燃燒的細微聲響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

良久,蘇宏遠終于放下平板,抬眼看向她。那目光銳利、審視,帶著商人慣有的算計,唯獨沒有一絲屬于父親的溫情。他從桌面上拿起一份文件,隨手甩到蘇晚面前。

紙張滑過光滑的桌面,在蘇晚腳邊停下。

“自己看。”蘇宏遠的聲音毫無波瀾。

蘇晚彎腰撿起那份文件。是蘇氏旗下一家子公司近期的財務報告,觸目驚心的虧損數字像一張張咧開的血盆大口,最后一行用加粗的紅字標注著:項目負責人:蘇明哲(養子),預估虧損額:1980萬。

她的心猛地一沉,預感應驗了。

“看到了?”蘇宏遠吐出一口煙圈,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更顯冰冷,“明哲年輕,經驗不足,遇到點挫折。這窟窿,得補上。”他頓了頓,目光像冰冷的秤砣落在蘇晚身上,“你工作也三年了,名校畢業,大公司任職,手里該有點積蓄。兩百萬,明天打到公司這個賬戶上。”他推過來一張寫著賬號的便簽紙,動作隨意得像打發乞丐。

兩百萬?!蘇晚捏著文件的手指驟然收緊,紙張邊緣被捏出深深的褶皺。她三年的血汗,一分一厘省下來的安身立命之本!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間沖上頭頂,幾乎要沖破她竭力維持的平靜。

“爸……”她剛開口,試圖用聲音里的艱澀喚起一絲所謂的“親情”。

“別跟我哭窮!”蘇宏遠厲聲打斷,雪茄重重摁滅在昂貴的紫砂煙灰缸里,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蘇家養你這么大,供你讀書,花了多少錢?現在家里有難處,你拿點錢出來怎么了?天經地義!這是你該報的恩!”

“報恩”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蘇晚的心里。供她讀書?是把她像垃圾一樣丟給鄉下遠親自生自滅,學費都是靠她自己拼死拼活拿獎學金和打工賺來的!蘇家養她?不過是給了一口勉強餓不死的飯,讓她在傭人房里長大,還要背負“災星”的罵名!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養子蘇明哲端著一杯茶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休閑西裝,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英俊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和愧疚。

“爸,您別生氣。”蘇明哲將茶放在蘇宏遠手邊,聲音溫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沙啞,顯得格外真誠。他轉向蘇晚,眼神里充滿了“心疼”和“歉意”:“晚晚,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連累你了。”他低下頭,肩膀微微塌下,一副自責不已的模樣。“是我太急于求成,項目沒把控好……害得妹妹要為我承擔。”他的語氣充滿了“真誠”的懊悔。

然而,就在他低頭的一瞬間,蘇晚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嘴角那一抹轉瞬即逝的、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的上揚弧度!那弧度里沒有愧疚,只有一絲得逞的快意和輕蔑。他在演戲!用最虛偽的面具,將她推向更深的深淵!

蘇晚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用那尖銳的刺痛感壓制著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和冷笑。她看著眼前這對“父子”的表演,一個唱紅臉冷血索取,一個唱白臉虛偽示弱,配合得天衣無縫。

“哥,不怪你。”蘇晚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刻意偽裝出來的怯懦和順從,“我……我會想辦法的。”她垂下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底洶涌的冰寒。

“嗯。”蘇宏遠似乎對她的“識相”還算滿意,臉色稍霽,“晚上趙總來家里吃飯,你好好準備一下。明哲,帶你妹妹去餐廳,該吃午飯了。”

“好的,爸。”蘇明哲溫順地應著,轉向蘇晚時,臉上又掛起了那副溫和兄長的面具,“晚晚,走吧,媽應該等急了。”

蘇晚默默地跟著蘇明哲走出書房。午餐廳設在陽光最好的東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園。長長的歐式餐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擺放著锃亮的銀質餐具和晶瑩的水晶杯。周雅茹已經坐在主位,正慢條斯理地用銀匙攪動著面前精致的湯盅。

午餐是精致的西餐。傭人無聲地穿梭上菜。蘇明哲體貼地為周雅茹和蘇晚切著牛排,動作優雅,談吐得體,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趣聞,扮演著完美的兒子和兄長。

蘇晚低著頭,機械地用著刀叉,將盤中那塊烤得恰到好處、汁水豐盈的頂級牛排切成大小均勻的方塊。鋒利的餐刀切割著鮮嫩的肉質,動作平穩、精準,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節奏感。銀質的刀鋒在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澤。

就在她專注于切割時,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對面光可鑒人的銀質湯碗蓋。那光滑的曲面,如同一個扭曲的哈哈鏡,清晰地映照出坐在她斜后方的周雅茹的臉。

周雅茹正微微側頭,對著身邊侍立的管家低聲吩咐著什么。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臉上帶著一種刻意的、算計的笑容。

通過那扭曲的鏡像,蘇晚清晰地讀懂了周雅茹無聲的唇語:

“……趙總那邊你放心……他就喜歡晚晚這種‘清白’的、沒什么見識的……好拿捏……”

“清白”兩個字,被刻意地加重了語氣,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狎昵和物化。

嗡——

蘇晚的大腦仿佛被重錘擊中,瞬間一片空白。握著餐刀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出青白色,刀尖抵在潔白的骨瓷餐盤上,發出細微卻刺耳的摩擦聲。

原來如此。

所謂的“家宴”,所謂的“好好準備”,最終的目的,根本不是親情團聚,而是要將她當作一件包裝好的、待價而沽的“貨物”,獻給那個所謂的趙總!用她的“清白”和“好拿捏”,去換取蘇家需要的利益,去填補蘇明哲那個廢物捅出的窟窿!

冰冷的怒意如同極地的寒流,瞬間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幾乎要將血液都凍結。但奇異的是,她的心卻在這一刻徹底沉靜下來,沉入一片無波的冰海深處。

她穩穩地叉起一塊切割完美的牛排,送入口中。肉質鮮嫩,頂級黑椒醬汁的味道在舌尖彌漫開來,卻嘗不出一絲滋味,只有冰冷的鐵銹味。

鋒利的刀鋒在她指間閃爍著寒光。

這刀,本該優雅地切割食物。

現在,她只想用它,剖開這層溫情脈脈的虛偽面紗,將這噬人的宅門捅個對穿!

該插在誰的心上?她冰冷的眼神掃過餐桌上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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