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
他喉間滾著低吼,將那塊染血的羅帕拍在柜臺上:“城東...醉月樓的清歌姑娘身上…也有這樣的花!“
血色羅帕上的《更漏子》詞句如遭無形之口啃噬,墨跡在桃花侵蝕下扭曲變形,最后竟凝成“血咒“二字。
令微纖指剛觸及帕角,整塊錦緞便如焚盡的紙錢般簌簌成灰,灰燼中浮起三兩點猩紅螢火。
飛卿廣袖一卷,螢火頓時在空中凝成血色引線。
二人身形化作青白兩道流光,掠過長安夜空的更鼓聲,直墜醉月樓。
琴閣內,鮫綃帳無風自動。
清歌姑娘雪白的脖頸上,妖艷的桃枝已刺破肌膚,在血脈中開枝散葉。
那些粉白枝條隨呼吸起伏,每次搏動都將更多詞句逼出唇齒——“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的殘句混著血沫,在錦被上綻開一朵朵帶刺的桃花。
“退后!“
飛卿劍指抵住清歌眉間朱砂,金光貫入的剎那,整張拔步床劇烈震顫。
數百片桃花破體而出,在空中組成殘缺的“更漏子”詞牌。
他玄色袖口突然裂開蛛網狀焦痕,一縷黑煙從指尖裊裊升起。
令微腰間的照妖鈴突然自行解扣,鈴身迸裂出數道血紋。
她順著鈴音指引掀開枕畔,《溫庭筠詩集》攤開的那頁上,“菩薩蠻”三個字正在融化,濃稠的黑血順著紙紋爬向相鄰的“更漏子”。
“好狠毒的養咒術。“飛卿并指劃開虛空,三道金線從受害者居所延伸而來,在長安夜空中交織成血色星圖。其中一點正發出妖異的脈動,恰是明日曲江宴的所在。
“看這陣勢...“令微捏碎一枚示警玉符,“他們是要借才子佳人的文氣,完成最后的血咒。”
令微在房間里四處查看,指尖掠過屏風邊緣,忽然觸到一絲冰涼。
她俯身撥開散落的紗帳,半塊青玉在月光下泛著幽光——玉上狐紋栩栩如生,但第三尾斷裂處,正滲出絲絲黑霧。
“這是......“兩指拈起玉佩的剎那,一縷妖氣如蛇般纏上她的手腕。
整間琴閣的燭火突然全部轉為青色。
“秫酒!”
秫酒手中的酒葫蘆“啪“地炸裂。
他踉蹌撲來,耳后赤色毛發盡數逆起:“這是...小妹的命玉!”
粗短的手指撫過玉上“秫九玥”三個小字時,玉佩在他掌心突然發燙,浮現出細密的血色裂紋,那字跡突然滲出血珠,“我親手刻的命玉...怎會在此......”
小古的狼爪猛地按住秫酒肩膀:“老秫,你看這斷口。”他指向玉佩邊緣焦黑的痕跡,“是被人用幽冥火生生劈開的。”
“看這斷痕。“爪尖挑起一縷黏連的黑絲,“是噬魂蠱,有人強取了她的本命玉!“
令微腕間玉鐲突然發出蜂鳴,她盯著玉佩上漸漸顯現的“花間”二字:“無論令妹是否自愿,這玉佩出現在血咒現場...”
她突然掐訣,一縷追魂香纏上殘玉,“至少說明她見過施咒者。”
令微腕間玉鐲應訣而碎,七道紅線如活物般從碎片中竄出,在玉佩上方交織成北斗星圖。
那些紅線突然繃直,似將什么東西從玉玦中生生拽出
【寒玉簪秋水,?輕紗卷碧煙?】
“這是九玥的詞脈《女冠子》!”秫酒壓聲道。
令微指尖掐訣,紅線驟然轉向西北,將窗紙刺出七個透光的孔洞,“詞脈未斷,她還在人間!”
飛卿的廣袖翻卷,三枚鎏金銅錢破空而出。錢幣在空中組成一個倒懸的卦象,其中一枚突然裂開,滲出暗紅血珠。“坎位現桃花煞。“他聲音陡然轉冷,“秫酒,令妹可曾......“
他猛地按住劇烈震顫的銅錢,“秫酒,令妹可曾...”
“終南山!”
秫酒爆出一聲凄厲狐嘯,錦衣在妖氣中寸寸撕裂。九條赤尾破體而出,將滿地桃花掃成齏粉
“那書生...那該死的書生!”
“那日九玥回來說,在終南山遇見個戴柳木面具的書生,能在飄落的桃花上題詞”
雕花窗欞突然劇烈震顫,無數桃花挾著腥風破窗而入。飛卿并指如劍,一道清光劈開紛揚花雨。每一片花瓣背面都浸著血色的“子夜”二字,在暮色中詭譎明滅。
“是時辰”令微一把攥住那枚滲血的銅錢,指縫間溢出縷縷黑煙。
“子夜時分,終南山桃林!”
“下一個血咒,將在子夜時分的終南山桃林出現!血咒借子夜陰氣...”她突然噤聲,看向秫酒,他的狐爪已深深陷入梁柱,獠牙間滴落的妖火將青磚灼出焦痕。
飛卿腰間的青玉簫突然自鳴,清越簫音震得滿室桃花盡數粉碎。他眸光一凜:“走!這些桃花在拖延我們。”
令微足尖輕點,如燕般掠上朱紅窗欞。夜風忽急,三片血色桃花打著旋兒飄入,在燭光中泛著妖異的金芒。
飛卿廣袖一展,花瓣便懸停在半空。只見那薄如蟬翼的花瓣背面,以妖血寫著一個小小的“危”字,最后一筆拖出細長的血絲,似在顫抖。
“是九玥...”令微伸手接住花瓣的剎那,指腹突然傳來刺痛。
那“危“字竟如活物般鉆入她掌心,在皮膚下游走成一道血色符咒。
飛卿劍指如電,倏地點在令微腕間三寸。指尖金光大盛,竟映照出她血脈中游走的黑色咒紋,如毒蛇般蜿蜒而上。
“不是警示。”他聲音沉若寒潭,眸中金芒流轉如星。
話音未落,令微腕間突然浮現一朵青色桃花,花瓣紋路竟與命玉紋路遙相呼應。
她悶哼一聲,雪白肌膚下黑氣翻涌,卻在觸及桃花印記時驟然退散。
秫酒突然仰天長嘯。三尾狐原形在月光下暴漲,赤紅毛發根根倒豎。他利爪深深摳進地面青磚,喉間滾出泣血般的哀鳴:“小妹她...竟將本命狐火化作了魂引......”
飛卿青玉簫橫空,清越簫音震得滿室血咒符箓簌簌作響。
他劍指順著令微腕間桃花紋路虛劃,金光過處,黑氣凝結成一副猙獰獸形——正是上古兇獸相柳的元神本相,其七寸處赫然跳動著九玥的狐火。
“九玥在用最后的神智,為我們烙下兇獸命門所在。”
“子時三刻。”飛卿突然抬眸,窗外滿月正被黑霧侵蝕,“她要我們以狐火為引,在月蝕之時誅滅兇獸元神!”
令微突然反手握住飛卿手腕,將那道桃花印記按在他掌心。
兩人靈力交融的剎那,遠處整座桃林的地脈轟然震動,無數扎根地底的桃樹根須破土而出,竟都生著人面蛇身的可怖形態。
窗外無風自動,萬千花枝齊齊指向西北方——終南山巔的夜空,不知何時已聚起血色漩渦。
“來不及了。”令微咬牙,任黑氣在掌心灼出青煙,“九玥在用元神為我們引路。”
飛卿的青玉簫突然自鳴三聲,清音震落梁上積塵。他反手將簫身一分為二,露出內里藏著的三尺青鋒:“快走!這魂引標記只能維持半個時辰。”
夜風驟烈,卷著滿室桃花飛向那血色漩渦。
每一片花瓣背面,都漸漸浮現出相同的古篆——“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