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片隕鐵扇骨砸進冰面，插得跟韭菜地似的，每一片都映出陳老實那張扭曲的臉。他低頭瞅了眼腳邊那片，差點以為自己鼻孔歪了。

“這玩意兒還能當路標？”他嘀咕著，伸手去拔。

剛碰到刀鋒，戒指“嗡”地一燙，整條胳膊麻得像被雷劈過。他張嘴就想罵，結果脫口而出：“其實我剛才那句話是怕自己不敢往前走！”

話音落地，冰原上空忽然裂開一道口子，灰蒙蒙的風卷著碎雪往里灌，像是誰在天上撕了張破紙。

柳十娘抱著阿七，槍尖還指著扇骨殘陣，眉頭都沒動一下：“你又犯病了？”

“不是！”陳老實甩著手，“是它逼我說實話！這破戒指成精了！”

她沒理他，目光掃過那些扇骨。忽然，其中一片輕輕顫了顫，表面浮現出一道細線，連向另一片，再連向第三片……眨眼工夫，九千碎片在空中排成一條歪歪扭扭的光帶，直指天際裂縫。

“走。”她說。

陳老實還想叨叨兩句，結果破陶碗突然從懷里滾出來，金汁不動了，碗底那層霧蒙蒙的光里，隱約浮出個“9”字，一閃就沒了。

他剛想撿，柳十娘一腳踩住碗邊：“再廢話，把你塞進裂縫里探路。”

四人順著光帶躍入虛空。

風刮得人臉疼，可怪的是，風里全是聲音——全是陳老實的。

“我是替身。”

“我是備份。”

“第九次實驗體，該清除了。”

“你根本不是人。”

一個接一個，從四面八方鉆進耳朵，聽得他腦仁發脹。他抬手捂耳朵，發現手指在抖。

“我他媽也想知道哪個我是真的！”他沖著虛空吼了一嗓子。

話音落，四周嗡鳴戛然而止。

風停了，聲音沒了，連腳下踩著的虛空都踏實了幾分。

他愣住：“我說真話還能管用？”

柳十娘瞥他一眼：“剛才那句，算你說對了。”

她抬手一招，槍尖金龍虛影竄出，纏住最近那片扇骨，猛地一扯。整條光帶像被拽動的鐵鏈，嘩啦啦響，帶著四人往前滑去。

速度越來越快，眼前景物糊成一片。陳老實只覺得胃里翻江倒海，差點把昨兒吃的咸菜餅給吐出來。

“哥，我快不行了……”他干嘔兩聲，“要不咱先躺會兒？”

沒人理他。

下一秒，腳下一實，四人摔在一片硬地上，摔得七葷八素。

陳老實趴在地上，抬頭一看，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滿天都是腌菜壇。

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漂浮在半空，像一群被誰踢翻的蜂窩。壇子表面青灰斑駁，有的還掛著霉點，壇口用油紙封著，底下刻著字。

他揉了揉眼，又揉了揉，再抬頭——

真不是眼花。

“老天爺……”他喃喃，“這是誰家后院搬家搬天上來了？”

柳十娘站起身，槍尖一挑，掃過最近一個壇子。壇底刻著：“致穿越者#1”。

再掃一個：“致穿越者#3”。

又一個：“致穿越者#5”。

“全是編號。”她冷著臉，“你是第幾個？”

“我？”陳老實撓頭，“我連自己是不是人都沒搞清，哪知道排第幾？”

話音未落，頭頂壇群忽然開始轉動，咔咔作響，像是老木門被強行推開。壇子越轉越快，排列成一張巨大的臉——眉毛是兩道霉斑，鼻子是個壇嘴，嘴是一圈裂開的油紙。

老道士的臉。

“第九洲本源之力……”那張臉咧開嘴，聲音像從破風箱里擠出來的，“歸我。”

陳老實腿一軟，差點跪下：“這老頭死了還出來詐尸？”

柳十娘槍尖一抖，金龍虛影騰空而起，直撲那張臉的眼睛。

可壇子群一震，整張臉炸開，化作漫天碎片，又在遠處重新拼合，笑聲更響了：“你殺不死我，我早就不在壇子里了——我在規則里。”

陳老實聽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就想摸破陶碗抽獎。

可光屏半天不刷新，急得他直跳腳：“不是說每日零點準時抽嗎？現在幾點？”

“你體內沒靈氣波動。”柳十娘盯著他，“剛才那句真話耗空了。”

“那咋辦？”他一拍大腿，“總不能靠嘴炮把這壇子群罵散吧？”

他抬頭盯著那張重組的臉，忽然扯著嗓子喊：“你壇子漏了！底下流湯了！”

那張臉一僵。

下一秒，一個壇子“啪”地炸開，褐色液體灑了一片，味道沖得人睜不開眼。

“哎喲我天！”陳老實捂鼻子，“這是三年陳的老鹵？”

柳十娘抓住機會，槍化金龍，直沖巨臉咽喉。金光一閃，壇群劇烈震蕩，老道士的獰笑戛然而止，整張臉崩成碎片，四散飛開。

風停了。

壇群靜止在半空，像被誰按了暫停。

陳老實喘著粗氣，剛想夸自己機智，忽然看見一片黑乎乎的東西從碎壇里飄出來——半張人皮面具，上面用血寫著“#8”。

他手指一抖：“這編號……比我小一號？”

還沒等他細看，破陶碗突然發燙，光屏“唰”地彈出。

【今日抽獎：腌菜壇識別器（限時三分鐘）】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他點了使用。

光屏掃過壇群，一個個壇子底下浮現出編號。大部分都寫著“致穿越者#X”，可掃到最深處一個墨綠壇子時，光屏猛地一震。

壇底刻著：“致真正的#9”。

陳老實心跳漏了一拍。

“真正的#9？”他喃喃，“那我算啥？冒牌貨？”

他剛想往前走，一道青銅色的光突然從他胸口飛出，在空中拼成一個殘缺的羅盤。

道種客服。

“警告！”羅盤聲音斷斷續續，“大執掌已鎖定目標……清除協議啟動……三分鐘后，本源金汁逆流……所有壇體自毀。”

“你說啥？”陳老實瞪眼，“再講一遍普通話！”

“跑。”柳十娘一把拽他后領，“現在。”

可阿七突然沖了出去。

沒人攔得住他。他像瘋了一樣在壇群中穿梭，雙手抱著一個灰白壇子，跪在地上，眼淚嘩嘩地往下掉。

“這些全是替身……”他哭得嗓子都啞了，“他們早就死了，連死都排好了順序……”

陳老實想拉他，可腳像生了根。

他看見那個被阿七抱著的壇子，表面慢慢浮出血絲般的紋路，和阿七手腕上的印記一模一樣。

“這壇子……”他喉嚨發緊，“認得他？”

柳十娘槍尖一顫，金龍虛影盤旋而上，護住四人頭頂。她盯著那片漂浮的壇海，聲音冷得像冰：“它們不是容器，是墳。”

陳老實低頭看破陶碗，金汁依舊靜止，碗底那個“9”字又浮現了一瞬，比剛才清晰。

他忽然想起老道士臨死前說的話——

“我飛升不是為了成仙，是為了告訴上面的人——你們定的破規矩都是狗屁。”

原來他早知道。

原來他早就在這等著。

“客服！”陳老實抬頭，“真正的#9到底是誰？”

羅盤光暈微弱，只剩半圈：“……不能說。”

“為什么不能說？”

“說了……你就不是#9了。”

話音落，羅盤碎成光點，消散在空中。

陳老實站在原地，手里攥著破陶碗，指節發白。

柳十娘走到他身邊，聲音很輕：“你還抽嗎？”

他低頭看光屏，倒計時還剩十秒。

“抽。”他說，“反正抽完也不一定有用。”

光屏一閃，獎品欄浮現：【反向修煉·靜滯模式】。

“又是這玩意兒？”他苦笑，“越不動越強，現在都快成雕像了。”

可就在這時，壇群深處，那個刻著“致真正的#9”的墨綠壇子，壇口油紙突然裂開一道縫。

一縷金光，從縫里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