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陶碗還卡在陳老實頭上，裂縫里那股酸味直沖腦門，像是誰把一壇子爛了三百年的酸菜當場爆開。他沒動，蹲著，膝蓋硌著石板，嘴里含糊不清：“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可那聲音偏偏鉆進來，熟得讓他頭皮發麻。

“陳老實，別碰壇子，清除程序已啟動。”

是03號觀測員的聲線，一字不差，連那股子“老子天下第一煩”的腔調都一模一樣。

但他剛咽下一口唾沫，裂縫深處的觸手猛地一抖，噴出一團霧氣，聲音立刻變了調，重復一遍，卻多了機械的回響：“清除程序已啟動，清除程序已啟動，清除程序——”

陳老實一拍大腿：“好家伙，錄音機成精了？”

柳十娘還在地上打擺子，半邊身子青筋亂爬，手里的槍桿嗡嗡震，眼看又要調轉槍頭。阿七癱坐在壇邊，掌心那道口子還在淌血，玉璽卡在壇口，紋絲不動。

壇子上的星圖亮得發燙，裂縫越裂越大，觸手垂下來，一滴黏液砸在阿七肩頭，嗤啦一聲冒煙。

“再不動手，咱仨就得成酸菜燉人肉。”陳老實一把摘下碗，低頭瞅了眼碗底殘留的黑汁，水面晃了晃，映出裂縫內壁的紋路——那不是石頭，是某種帶鱗片的皮，正隨著聲波一縮一脹。

他瞇眼：“聲帶？這玩意兒在學他說話？”

念頭剛落，肚子里“叮”地一響。

零點過了。

掌心彈出個紅彤彤的小瓶子，標簽上歪歪扭扭寫著：“番茄醬炸彈·特辣型，搖一搖更酸爽”。

“行吧。”他拔掉瓶蓋，對著裂縫大吼，“老子請你吃火鍋蘸料三號配方！”

瓶子飛出去的瞬間，他順手把破碗往阿七頭上一扣：“擋酸！”

番茄醬“啪”地砸在聲源處，紅漿四濺，黏糊糊糊了觸手一頭。那玩意兒猛地抽搐，裂縫邊緣立刻泛起一層綠霉，像是泡菜壇子長毛，邊緣“滋滋”作響，觸手“嗖”地縮回去，連帶著聲音也戛然而止。

空氣里只剩一股濃烈的酸辣味，混著腐菜臭，熏得人眼淚直流。

“有效？”陳老實抹了把臉，“看來清道夫也怕重口味。”

他剛想喘口氣，眼角一瞥，裂縫邊緣的石壁上，竟浮出四個字——“莫挨老子”，字跡歪斜，跟03號觀測員衛衣上的印花一模一樣，一閃就沒了。

他心頭一跳，沒吭聲，只把碗往地上一蹾：“這味兒，熟。”

柳十娘突然悶哼一聲，整個人弓起來，青筋從脖子爬到臉上，牙關咬得咯咯響。她左手死死掐住右腕，右手槍尖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溝，硬生生把槍頭從陳老實方向掰開。

“快……”她喉嚨里擠出兩個字，“幫我……把槍……捅進那縫里！”

“啥？”陳老實一愣，“你瘋了？那玩意兒剛還學人說話！”

“它在騙！”柳十娘瞪眼，眼白里血絲炸開，“我爹的虎符不會騙！地脈被污染了！龍淵種的根，早就扎進九洲龍脊！”

話音未落，她反手一槍，槍尖直刺虛空裂縫。

槍頭沒入的剎那，她雙眼驟然轉紅，槍身浮出古老銘文，裂縫內部猛地一亮，投影出地底深處的畫面——無數黑色絲線纏繞地脈，像樹根一樣蔓延，每條絲線末端，都連著一座皇城地基。

皇宮正下方，一顆巨大的黑球搏動如心，表面爬滿符文，正是龍淵母株。

“看到了嗎？”柳十娘咬牙，“你們用太子血脈當肥料，用虎符當鎖，騙了三百年！”

投影一閃而滅，槍尖崩出一道裂痕。她噴出一口血，單膝跪地，丹田處裂開細紋，金光從里頭滲出，眼看就要再次暴走。

“哥！”阿七突然抬頭，玉璽還卡在壇口，他另一只手狠狠拍在自己胸口，“別管我身份真不真，老子流的血，夠不夠換一壇金汁？”

陳老實剛想攔，阿七已經把玉璽往壇口一按，吼道：“非皇室正統？那老子今天就篡個正統！”

壇身劇烈震動，浮現“非皇室正統”四字，可血一沾壇口，字跡立刻扭曲，最后“咔”地碎成光點。

“轟”地一聲，壇中涌出金色汁液，像活蛇一樣纏上柳十娘，順著丹田裂紋鉆進去。她渾身一震，青筋退散，金光被壓回體內。

壇底紋路與玉璽共鳴，浮出八個大字：“容器協議·可替換”。

阿七癱坐在地，笑出聲：“哥，你說過，太監也能當首領……那我這血，算不算……正式上崗？”

陳老實沒回話，盯著壇底。金色汁液里，浮出一角泛黃紙片，隱約寫著：“道種說明書：需自愿者之心血激活”。

他剛想細看，裂縫又動了。

酸味退去，一股冷風從縫里吹出，卷著灰燼般的碎屑。緊接著，一具尸體緩緩飄出，穿著破道袍，臉上沒腐爛，嘴角還掛著笑。

是老道士。

他手里攥著半張紙，紙角露出來幾個字：“道種使用須知”。

陳老實頭皮一麻，下意識后退半步，腳后跟撞上石板，發出“咚”一聲。

尸體晃了晃，沒反應。

他咬牙，摸了摸口袋，今日抽獎剛用完，明天零點才刷新。正發愁，肚子里“叮”地又響——

“防觸電手套（泡菜壇布）已到賬。”

他翻白眼：“你系統還帶售后服務？”

手套其實是塊發霉的粗布，他小心翼翼套上，伸手去抽那張紙。尸體手指僵硬，扣得死緊，他掰了一下，沒掰開。

“老爺子，借過。”他嘟囔，“你要是活著，我請你吃三天火鍋，現在你死了，我只能蹭你點說明書。”

布一碰紙，尸體手指“啪”地松開。

紙片到手，他展開一看，殘缺不全，只剩半張。標題是“道種使用須知”，內容模糊，唯有一行字清晰可見：

“警告：本體驗卡僅限自愿者使用。”

他盯著“自愿者”三字，久久不動。

尸體嘴角忽然抽了一下，像是笑。

陳老實猛地抬頭。

尸體的眼睛，睜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