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護衛隊的隊長姓秦，是跟著沈敬之從邊關回來的老兵，身手利落，為人沉穩。聽完沈令妤的吩咐，秦隊長眉頭緊鎖：“小姐，京郊舊莊現在被禁軍圍著，戒備森嚴，我們貿然過去，怕是會打草驚蛇。再說，您是千金之軀，怎能親身涉險？”

“秦叔，”沈令妤語氣堅定，將謝云瀾給的那張地圖鋪在桌上，“正因為戒備森嚴，我們才要去。蕭徹以為把人藏在暗道里就萬無一失，這正是我們的機會。至于危險……現在沈家危在旦夕，我這個做女兒的，總不能縮在府里等著消息。”

秦隊長看著地圖上標注的暗道位置，又看了看沈令妤眼中不容置疑的決心，沉默片刻，終是抱拳領命：“屬下明白了。小姐放心，屬下定會護您周全。只是……我們得喬裝打扮一番，避開禁軍的耳目。”

“全聽秦叔安排。”沈令妤點頭。

半個時辰后，沈令妤換上了一身粗布男裝，頭發束成發髻，臉上抹了些灰，看起來像個不起眼的小廝。秦隊長則扮成她的“表哥”，兩人帶著三名精銳護衛，從沈府后門悄悄出發。

馬車在僻靜的巷子里穿行，沈令妤掀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面蕭條的街道，心里像壓著塊石頭。不過半日功夫，京城的氣氛就變了，隨處可見巡邏的禁軍，百姓們也都神色匆匆，竊竊私語中總離不開“沈家”“謀反”這樣的字眼。

蕭徹的手段，果然夠快夠狠。

“小姐，前面就是京郊了，馬車進不去，我們得步行。”秦隊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沈令妤點頭，深吸一口氣，跟著秦隊長下了馬車。

京郊的舊莊子她小時候去過幾次，記得那是個荒廢了多年的地方，周圍都是荒地，只有一條小路通往那里。此刻，那條小路上卻布滿了禁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想靠近莊子，難如登天。

“秦叔，怎么辦？”沈令妤壓低聲音，躲在一棵老槐樹后，看著遠處莊子門口晃動的火把。

秦隊長觀察了片刻，指著左側一片茂密的樹林：“從那邊繞過去。樹林里有一條小溪，順著小溪走，能到莊子后院，那里是禁軍防守的薄弱點。”

一行人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鉆進了樹林。林子里黑漆漆的，枯枝敗葉踩在腳下發出“沙沙”的聲響，驚得幾只夜鳥撲棱棱飛起。沈令妤緊緊跟在秦隊長身后，手心全是汗，心臟“砰砰”直跳。

這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親身涉險。她不知道前面等著她的是什么，只能咬著牙往前走。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果然聽到了潺潺的溪水聲。秦隊長示意大家停下，自己先探了探路，回來低聲道：“前面就是莊子后院，只有兩個禁軍守著。”

“能解決嗎？”沈令妤問。

秦隊長點了點頭：“放心。”

他對身后的兩名護衛使了個眼色，三人像獵豹一樣竄了出去。只聽幾聲悶響，那兩個禁軍便悄無聲息地倒了下去。

“走！”秦隊長招了招手。

沈令妤跟著他們穿過低矮的院墻，進入了莊子后院。院子里雜草叢生，幾間破舊的房屋歪斜地立著，看起來和記憶中沒什么兩樣。

“西廂房在哪里？”沈令妤問。

秦隊長指了指左側一間看起來更破舊的屋子：“應該就是那間。”

幾人剛靠近西廂房，就聽到里面傳來隱約的說話聲。沈令妤示意大家停下，自己則悄悄湊到窗邊，透過窗縫往里看。

屋里點著一盞油燈，昏黃的光線下，幾個穿著黑衣的漢子正圍坐在一張桌子旁喝酒，其中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正得意洋洋地說著什么：“……還是五皇子厲害，這招借刀殺人用得妙！等沈相爺一倒，咱們哥幾個可就立大功了，到時候……”

“小聲點！”另一個漢子打斷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別忘了咱們的差事！等過了今晚，把該做的做了，自然有咱們的好處。”

沈令妤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他們偽造了證據！

她悄悄退回來，對秦隊長做了個手勢，示意里面有五個人。秦隊長點了點頭，示意護衛們做好準備。

就在這時，屋里的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那個尖嘴猴腮的漢子猛地站起來：“誰在外面？”

秦隊長當機立斷，一腳踹開房門，大喊一聲：“動手！”

護衛們一擁而上，與屋里的人打了起來。那些漢子雖然也有些功夫，但哪里是沈府精銳護衛的對手，沒幾個回合就被制服了。

“說！你們是誰派來的？為什么要偽造證據陷害沈相爺？”秦隊長用刀指著那個尖嘴猴腮的漢子，厲聲問道。

那漢子嚇得魂飛魄散，哆嗦著說：“是……是五皇子……是五皇子讓我們做的……他說……只要我們偽造沈相與北疆將領的密信，再把兵器運到這里，事成之后……給我們黃金百兩……”

果然是蕭徹！

沈令妤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走到那個漢子面前：“西廂房第三塊地磚下的暗道，里面還有什么人？”

那漢子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會知道暗道的事，支支吾吾地說：“沒……沒人了……就……就我們幾個……”

“不說實話是吧？”秦隊長冷哼一聲，刀又逼近了幾分。

那漢子嚇得臉都白了，連忙道：“我說！我說！暗道里……還有一個人，是……是負責模仿沈相筆跡的先生……”

沈令妤對視一眼，心中一喜。找到那個先生，就等于找到了最直接的證據！

“打開暗道！”她命令道。

那漢子不敢違抗，哆哆嗦嗦地走到西廂房中央，彎腰掀開了第三塊地磚。地磚下果然有一個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

“下去看看。”秦隊長對一名護衛說。

護衛點了點頭，從腰間解下火折子，點亮后跳了下去。片刻后，下面傳來他的聲音：“隊長，下面有個人，已經被綁起來了！”

秦隊長示意那漢子也下去，自己則跟著跳了下去。沈令妤猶豫了一下，也跟著爬了下去。

暗道不深，里面狹窄而潮濕，只容得下一個人側身通過。走到盡頭，果然看到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被綁在柱子上，嘴里塞著布，看到他們，眼睛猛地睜大，發出“嗚嗚”的聲音。

“就是他！”那個尖嘴猴腮的漢子指著中年男子說，“他就是模仿沈相筆跡的先生！”

秦隊長上前扯掉中年男子嘴里的布，厲聲問：“密信是不是你偽造的？”

中年男子大口喘著氣，看著沈令妤，眼中充滿了恐懼：“是……是我……但我是被逼的！五皇子抓了我的妻兒，我要是不照做，他們就……”

沈令妤看著他，心里五味雜陳。又是一個被蕭徹脅迫的人。

“我知道你是被逼的，”她放緩了語氣，“但現在，你有機會贖罪。只要你肯在陛下面前說出真相，指證蕭徹，我保證，會救你的妻兒。”

中年男子愣住了，看著沈令妤，似乎在判斷她的話是否可信。

“我是沈家的嫡女沈令妤，”沈令妤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以沈家的名義向你保證，只要你說出真相，我定不會讓你和你的妻兒受到傷害。”

中年男子沉默了片刻，最終重重地點了點頭：“好！我信你！我跟你們走！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是蕭徹偽造了密信，陷害沈相！”

沈令妤松了口氣，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有了人證，父親就有救了！

“秦叔，把他們都帶出去，小心點，別驚動外面的禁軍。”她吩咐道。

“是！”秦隊長領命，示意護衛們將人犯和中年男子都綁起來，堵住嘴，小心地往外帶。

沈令妤最后一個離開暗道，剛爬出洞口，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呼喊聲：“快！這邊有動靜！”

糟了！被發現了！

秦隊長臉色一變：“小姐，你先走！我們斷后！”

“不行！要走一起走！”沈令妤急道。

“沒時間了！”秦隊長一把將她推向院子后面的圍墻，“順著原路回去，去找蘇尚書！告訴他我們找到了人證！快走！”

說完，他帶著兩名護衛沖了出去，與涌進來的禁軍打了起來。

沈令妤看著秦隊長他們浴血奮戰的身影，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她知道，秦隊長是想為她爭取時間。

“秦叔！”她哭喊著，卻只能咬著牙，轉身爬上圍墻，跳了下去。

墻外，禁軍的呼喊聲、兵器碰撞的聲音、秦隊長他們的怒吼聲交織在一起，像一把把尖刀，刺在沈令妤的心上。

她不能停下，也不能回頭。她必須把消息送出去，不能讓秦隊長他們白白犧牲。

她跌跌撞撞地跑著，分不清方向，只知道要遠離那個可怕的地方。黑暗中，她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膝蓋和手掌都磨破了，滲出血來，她卻感覺不到疼。

不知跑了多久，終于看到了前面的樹林。她剛沖進樹林，就聽到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抓住她！她往這邊跑了！”

沈令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拼命往前跑。可她畢竟是個女子，又跑了這么久，體力早已透支，很快就被后面的禁軍追上了。

“束手就擒吧！沈小姐！”一個粗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沈令妤絕望地閉上眼睛，難道她剛重生，就要死在這里了嗎？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突然從樹上跳了下來，快如閃電，幾下就將追上來的幾個禁軍打倒在地。

沈令妤驚訝地睜開眼，看到那個熟悉的玄色身影，失聲叫道：“謝云瀾？”

謝云瀾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你怎么還在這里？快走！”

“秦隊長他們……”沈令妤哽咽著說不出話。

“他們沒事，我已經讓人去接應了。”謝云瀾打斷她，拉起她的手就往樹林深處跑，“別廢話了，再不走，等大部隊來了，誰也走不了！”

他的手溫暖而有力，緊緊地握著她，仿佛能給她無窮的力量。沈令妤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此刻，她只能選擇相信他。

兩人在樹林里狂奔，身后的呼喊聲漸漸遠去。跑到一處隱蔽的山洞前，謝云瀾才停下腳步，喘著氣說：“先躲在這里，等天亮了再出去。”

沈令妤跟著他鉆進山洞，洞里不大，但很干燥。謝云瀾從懷里掏出火折子，點亮后，山洞里頓時亮堂起來。

借著微弱的火光，沈令妤看到謝云瀾的手臂上滲出了血跡，顯然是剛才打斗時受了傷。

“你受傷了！”她驚呼道，連忙想上前查看。

謝云瀾卻下意識地躲開了，語氣有些生硬：“沒事，小傷。”

沈令妤愣了一下，看著他別過臉去的側臉，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覺。

山洞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在安靜的空間里回蕩。沈令妤看著洞外漆黑的夜色，心里亂糟糟的。

秦隊長他們真的沒事嗎？蘇尚書能及時把消息遞進宮里嗎？父親現在怎么樣了？

無數個疑問在她腦海中盤旋，讓她坐立難安。

“別擔心。”謝云瀾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沉默，“你爹不會有事的。”

沈令妤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謝云瀾轉過頭，目光落在她沾滿泥土和血跡的臉上，眼神復雜：“因為……我已經讓人把證據送進宮了。”

沈令妤愣住了：“你……你什么時候讓人送的？”

“在你去莊子之前。”謝云瀾的語氣平淡，“我知道你會去，也知道你可能會遇到危險，所以提前做了準備。”

“為什么要幫我？”她忍不住又問了這個問題。

謝云瀾看著她，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或許……是因為我欠你一條命吧。”

欠她一條命？

沈令妤不解地看著他，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謝云瀾卻沒有解釋，只是轉過頭，看向洞外：“天快亮了，我們該走了。”

沈令妤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充滿了疑惑。但她知道，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

她站起身，跟著謝云瀾走出山洞。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開始了。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知道，她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而這一步，或許就能改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