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9章

秋分的風卷著火星掠過城西碼頭時,沈令妤正坐在燈下核對轉移物資的清單。窗紙被火光映得通紅,像浸了血的棉紙,畫春慌慌張張地撞進門,發髻都散了:“小姐!碼頭……碼頭著火了!”

沈令妤握著筆的手猛地一頓,墨滴在紙上暈開個黑團。她推開椅子站起身,透過窗縫望向城西的方向,濃煙在夜空中翻滾,染紅了半片天。

“慌什么。”她的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有些意外,指尖在清單上劃過“生石灰三千斤”的條目,“秦隊長那邊有消息嗎?”

“剛派人來報,說是倉庫燒起來了,不過……”畫春喘著氣,語速飛快,“不過要害的物資都提前轉移了,燒的都是些劣質石料,損失不大!”

沈令妤松了口氣,后背卻已沁出冷汗。果然來了。謝云瀾的提醒并非空穴來風,蕭徹終究還是對碼頭下了手。她轉身從妝匣里取出那串沉香佛珠,指尖摩挲著溫潤的木珠——這是謝云瀾送的,他說能擋災,此刻倒真生出幾分安定。

“讓秦隊長守好現場,不許任何人靠近,等天亮了讓大理寺的人去查。”她將清單折好塞進袖中,“另外,把王管事叫來。”

王管事是碼頭的負責人,昨夜按沈令妤的吩咐,將關鍵的生石灰、松木等物資轉移到了東郊的秘密倉庫。他進來時臉色慘白,袍角還沾著煙灰:“小姐,是奴才沒用,沒看好倉庫……”

“不怪你。”沈令妤打斷他,目光銳利如刀,“火是從哪里燒起來的?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

“像是從西南角的草料堆開始燒的。”王管事努力回憶著,“昨夜巡邏的護衛說,看到個黑影往草料堆里扔了什么,追過去時人已經沒影了。”

沈令妤的指尖在案上輕輕敲擊。西南角是監控的盲區,放火的人顯然對碼頭的布防了如指掌。她忽然想起什么,抬頭問道:“最近碼頭有沒有新來的雜役?”

王管事愣了一下,隨即點頭:“上個月招了個叫阿福的小廝,說是家鄉遭了災來投奔親戚,看著挺老實的,負責清掃倉庫周圍……”

“把他找來。”沈令妤的聲音冷了幾分,“現在就去。”

王管事不敢怠慢,匆匆領命而去。畫春看著小姐緊繃的側臉,忍不住道:“小姐懷疑是他?”

“是不是,問問就知道了。”沈令妤走到窗前,火光已漸漸弱下去,只剩下漫天濃煙,“蕭徹想借火災潑我們臟水,我偏要讓他偷雞不成蝕把米。”

半個時辰后,阿福被帶到書房。他穿著件打補丁的短褂,雙手不停地絞著衣角,眼神躲閃,不敢直視沈令妤。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映得顴骨處的淤青格外顯眼。

“昨夜碼頭著火時,你在做什么?”沈令妤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我在宿舍睡覺。”阿福的聲音發顫,喉結上下滾動,“好多人都能作證……”

“是嗎?”沈令妤拿起案上的一張紙,上面是王管事剛送來的供詞,“巡邏的護衛說,看到個穿灰布短褂的小廝在西南角徘徊,身高體型都和你差不多。”

阿福的臉唰地白了,膝蓋一軟差點跪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小姐明察!”

“不是你?”沈令妤將供詞推到他面前,“那這枚從草料堆里找到的玉佩,怎么會刻著你的名字?”

那是枚普通的青玉佩,邊角磨損嚴重,正面刻著個歪歪扭扭的“福”字——這是沈府給下人的標識,每人一枚,獨一無二。

阿福看著玉佩,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過了許久,他才重重地磕了個頭,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是我……是我放的火……但我是被逼的!”

沈令妤的眸色沉了沉:“誰逼你的?”

“是……是五皇子府的人。”阿福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們抓了我爹娘和妹妹,說要是我不照做,就……就殺了他們!我沒辦法啊小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家人送死!”

他的哭訴在寂靜的書房里回蕩,帶著底層小人物的無奈與絕望。沈令妤看著他布滿老繭的手——這是雙常年勞作的手,指縫里還嵌著沒洗干凈的泥垢,顯然是真的農家子弟。

“他們讓你做什么?”她放緩了語氣。

“讓我趁夜往草料堆里扔火折子,還說……還說事成之后給我一百兩銀子,放我家人走。”阿福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我真不知道會燒那么大……小姐,求您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沈令妤沉默了。又是蕭徹。用家人要挾,這是他慣用的伎倆,前世多少忠良就是這樣被他逼上絕路。她看著阿福痛哭流涕的樣子,忽然想起自己重生的初衷——不僅要報仇,還要護住那些和沈家一樣無辜的人。

“起來吧。”她的聲音柔和了些,“你爹娘被關在哪里?”

阿福愣住了,抬起淚汪汪的眼睛:“小姐……您?”

“說。”沈令妤的目光堅定,“只要你說出實情,我就派人去救你的家人。”

阿福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又很快黯淡下去:“他們被關在……關在城南的破廟里,有兩個人看著……”

“秦隊長!”沈令妤揚聲道。

秦隊長應聲而入,抱拳行禮:“小姐。”

“帶十個人,去城南破廟救阿福的家人,務必保證安全。”她將一塊腰牌扔給他,“拿著這個,遇到阻攔,先斬后奏。”

“是!”秦隊長接過腰牌,看了眼阿福,轉身快步離去。

阿福看著秦隊長的背影,忽然“咚”地一聲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多謝小姐!多謝小姐大恩大德!我阿福這條命就是您的了!”

“起來吧。”沈令妤扶起他,“你既然肯反水,就該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

阿福用力點頭,眼神里燃起決絕的光:“我知道!我會去大理寺作證,說出五皇子府的陰謀!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沈令妤點了點頭,讓畫春帶他下去休息。書房里重新安靜下來,燭火的噼啪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她走到窗前,城西的火光已徹底熄滅,只剩下裊裊的青煙在晨霧中飄散。

這場火,燒不掉沈家的根基,卻能燒出藏在暗處的毒蛇。蕭徹,你的末日,不遠了。

次日清晨,“沈家碼頭失火”的消息傳遍了京城。茶館酒肆里,說書先生唾沫橫飛地講著“沈相治家不嚴,河工材料付之一炬”,有人搖頭嘆息,有人幸災樂禍,更有人偷偷散布“沈家氣數已盡”的流言。

沈敬之在朝堂上被御史彈劾了整整一個時辰,說他“監管不力,愧對圣恩”。皇帝雖未降罪,卻讓他“閉門思過三日”,明擺著是敲打。

沈府的門檻都快被前來“慰問”的官員踏平了。有真心關切的,有來看笑話的,還有蕭徹派來的人,假意慰問實則打探消息。沈令妤讓管家一律擋在門外,只說“老爺身體不適,不便見客”。

“小姐,蘇小姐來了。”畫春走進來,手里捧著個食盒,“她說帶了您愛吃的桂花糕。”

蘇輕晚一進門就掀開食盒,香氣瞬間彌漫開來:“快嘗嘗,還是熱的。我聽我爹說朝堂上的事了,那些御史就是沒事找事,碼頭失火又不是你們的錯!”

沈令妤拿起一塊桂花糕,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卻壓不住心底的寒意:“他們要的不是真相,是沈家倒臺。”

“那現在怎么辦?”蘇輕晚湊近她,聲音壓得很低,“阿福那邊安頓好了嗎?大理寺的人會不會信他的話?”

“秦隊長已經把他的家人接到安全地方了。”沈令妤的指尖在案上輕輕敲擊,“阿福是重要人證,大理寺卿不敢怠慢。只是……”她頓了頓,眸色沉了沉,“蕭徹絕不會坐以待斃,肯定會想辦法殺人滅口。”

“那我們要不要派人保護阿福?”

“已經安排了。”沈令妤點頭,“秦隊長帶了最好的護衛守著他,不會出岔子。”

兩人正說著,管家匆匆進來稟報:“小姐,定北侯府的老管家來了,說有要事見您。”

沈令妤的心猛地一跳:“請他進來。”

老管家走進來,手里捧著個油紙包,躬身行禮:“沈小姐。”

“管家客氣了。”沈令妤示意他坐下,“不知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老管家將油紙包放在桌上,推到沈令妤面前:“這是我家世子讓小人交給小姐的。世子說,這是從五皇子府的暗衛身上搜到的,或許對小姐有用。”

沈令妤疑惑地打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碎布和一張字條。碎布上沾著黑色的火藥粉末,字條上寫著“三更,碼頭,見機行事”,落款是個“趙”字——正是蕭徹的心腹趙安。

“替我謝謝謝世子。”沈令妤緊緊握住字條,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這份情,我沈家記下了。”

老管家點了點頭,起身告辭:“小人告辭了。世子說,碼頭的火滅了,但灰燼里的東西,或許比火本身更重要。”

沈令妤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謝云瀾是在提醒她,仔細檢查火災現場,或許能找到更多證據。

送走老管家,蘇輕晚看著字條,興奮地說:“有了這個,看蕭徹還怎么狡辯!”

“還不夠。”沈令妤搖頭,“這些只能證明趙安參與了放火,不能直接指向蕭徹。我們需要更直接的證據。”

蘇輕晚的興奮勁兒頓時泄了一半:“那怎么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蕭徹逍遙法外吧?”

“會有辦法的。”沈令妤的眼神堅定,“他越是急著動手,就越容易露出馬腳。我們只要耐心等著,總能抓到他的把柄。”

而此時的五皇子府里,蕭徹正將一個青花瓷瓶狠狠摔在地上。碎片濺了一地,其中一片劃破了他的手背,滲出血珠,他卻渾然不覺。

“廢物!一群廢物!”他指著跪在地上的趙安怒吼,“連個碼頭都燒不好!還損失了兩個暗衛!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趙安趴在地上瑟瑟發抖:“殿下息怒!屬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都安排好了,可……可倉庫里的關鍵物資都被轉移了,燒的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轉移了?”蕭徹的眼睛紅得像要滴血,“他們怎么會知道?難道府里有內鬼?”

“屬下已經查過了,沒發現內鬼。”趙安的聲音帶著哭腔,“或許……或許是他們運氣好,正好提前轉移了物資……”

“運氣好?”蕭徹冷笑一聲,一腳踹在趙安身上,“我看是你辦事不利!連個小廝都看不住,讓他反水了!”

趙安被踹得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殿下,要不……要不我們直接對沈令妤下手吧?只要她死了,沈家就群龍無首了!”

蕭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不行。現在還不能動她。”

“為什么?”趙安不解,“難道我們還要任由她查下去?”

“蠢貨!”蕭徹厲聲喝道,“沈家在朝中經營多年,門生故吏遍布天下,還有軍方的勢力。現在動了沈令妤,只會逼得他們狗急跳墻。我們還需要利用他們殘余的勢力,穩住陛下,等我登上太子之位,再收拾他們也不晚!”

趙安恍然大悟,連忙磕頭:“殿下英明!是屬下鼠目寸光了!”

蕭徹冷哼一聲,走到窗前,看著沈府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陰鷙的笑意。沈令妤,你以為贏了嗎?等著吧,好戲還在后頭。

傍晚時分,沈母李氏來看沈令妤。她走進書房時,女兒正坐在燈下翻看卷宗,側臉在燭火下顯得格外沉靜,眉宇間的從容淡定,竟有幾分沈敬之的影子。

“還在忙?”李氏走到她身邊,拿起一件搭在椅背上的披風,輕輕披在她肩上,“都忙了一天了,歇會兒吧。”

沈令妤抬起頭,對母親笑了笑:“快好了,娘。”

李氏看著女兒眼下的青黑,心里一陣疼惜。這孩子,短短幾個月像變了個人似的。從前那個會對著落花掉眼淚的小姑娘,如今卻能沉著應對連串的危機,將沈家的重擔扛在肩上。

“阿妤,”李氏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是爹娘沒用,讓你受委屈了。”

沈令妤握住母親的手,掌心的溫暖驅散了些許疲憊:“娘說什么呢,這是女兒該做的。能為沈家分憂,是女兒的福氣。”

李氏看著女兒堅定的眼神,忽然覺得無比欣慰。她的女兒長大了,不再是需要躲在父母羽翼下的雛鳥,而是能獨當一面的鳳凰。只是這份成長,來得太痛,太沉重。

“累了就說,別硬撐著。”李氏幫她理了理鬢發,“這個家,還有你爹和娘在呢。”

沈令妤點了點頭,眼眶有些發熱。有家人在,真好。

送走母親后,沈令妤重新坐回燈下。她翻開謝云瀾送來的碎布,鼻尖縈繞著淡淡的火藥味。這氣味讓她想起前世刑場上的硝煙,想起親人倒在血泊中的樣子。

她的眼神漸漸變得銳利,指尖在紙上寫下“蕭徹”兩個字,重重地畫了個圈。

這場仗,她必須贏。不僅為了沈家,也為了所有被蕭徹迫害的人,為了那些逝去的冤魂。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照亮了案上的卷宗,也照亮了沈令妤眼底的堅定。她知道,前路依舊充滿荊棘,但她不會再退縮。

因為她不再是那個初重生時驚慌失措的小姑娘,她是沈令妤,是沈家的女兒,是能撐起一片天的女子。

而遠處的定北侯府里,謝云瀾正站在窗前,看著沈府的方向。他的手里拿著一枚玉佩,上面刻著朵小小的玉蘭,與沈令妤的那枚一模一樣。

“世子,都安排好了。”老管家走進來,躬身稟報,“保護阿福的人已經到位,大理寺那邊也打過招呼了。”

謝云瀾點了點頭,目光依舊停留在沈府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看著她一步步成長,看著她從驚慌失措到從容淡定,既欣慰又心疼。

“告訴下面的人,盯緊五皇子府,有任何動靜,立刻稟報。”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是。”老管家應聲退了出去。

謝云瀾拿起案上的畫筆,在一張素紙上畫下一朵玉蘭花。花瓣的邊緣帶著鋒利的尖刺,像極了此刻的沈令妤——溫柔,卻也堅韌。

他知道,沈令妤已經不需要他的保護了。但他還是會站在她身后,在她需要的時候,遞上一把劍,一盞燈,一份支持。

因為他們是同盟,是共享著前世記憶的戰友,是彼此在這亂世中唯一的依靠。

夜色漸深,京城陷入沉睡,只有沈府和定北侯府的燈還亮著,像是兩顆在黑暗中相互守望的星辰。

主站蜘蛛池模板: 尤溪县| 印江| 潍坊市| 临夏市| 正安县| 晋宁县| 外汇| 沙河市| 万全县| 奈曼旗| 栖霞市| 乐清市| 集贤县| 库伦旗| 湟中县| 礼泉县| 苍山县| 疏勒县| 祁东县| 长武县| 云霄县| 怀仁县| 西林县| 富裕县| 丹巴县| 霍州市| 兴仁县| 沧州市| 象山县| 高碑店市| 彝良县| 邓州市| 山阳县| 扬州市| 长治市| 十堰市| 永福县| 洛隆县| 原平市| 东宁县| 康马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