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撕裂的眩暈感尚未完全消散,眼前驟然亮起的,并非人族刻板概念里,獨屬于終焉之地的混沌天空,而是一片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散發著暗沉青銅光澤的弧形穹頂,腳下是某種堅硬、冰冷、帶著細微顆粒感的金屬地面。
穹頂之上,無數繁復玄奧、流淌著微弱靈光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緩緩游走、明滅不定,共同構成一個籠罩四野的龐大陣法護罩,護罩之外,慕昭昭可看到遙遠地區發生著能量風暴。
陣法連接的另一端是終焉之城,城外那片連接魔界的廣闊地區就是終焉之地。
慕昭昭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的、由整塊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圓形傳送平臺上。
平臺位于一座高聳的金屬塔樓頂端,塔樓下方便是終焉之城的主體。
放眼望去,城內的景象與“城”字相去甚遠。沒有繁華的街道,沒有精致的樓閣,只有一片片由厚重金屬板、巨大獸骨和不知名黑色巖石粗暴搭建而成的、低矮而堅固的堡壘式建筑群。建筑風格粗獷、冰冷、壓抑,唯一的裝飾可能就是墻壁上那些猙獰的劈砍痕跡和暗沉發黑、洗刷不盡的血跡。
空氣沉悶壓抑,光線昏暗,全靠鑲嵌在建筑縫隙和街道上方的、散發著慘白或幽藍光芒的劣質靈石提供照明。
街道上行人稀少,個個行色匆匆,面容疲憊而麻木,眼神中充滿了警惕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倦怠。偶爾有全身覆蓋著猙獰骨甲、散發著兇悍氣息的巡邏小隊走過,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蕩。
無權,無勢,無錢。這就是慕昭昭此刻最真實的寫照。她身上只有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宗服,腰間掛著象征宗門身份、刻著云霄宗字樣的漆黑鐵牌,以及掌門宋淮之在傳送前暗中塞給她的一小袋勉強夠維持一個月生活的靈石。
“新來的守陣者?”一個嘶啞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慕昭昭轉頭,看到一個穿著破舊皮甲、頭發花白、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獨眼老者,正拄著一根磨得發亮的骨杖,用那只僅存的、渾濁卻銳利的眼睛打量著她。他腰間也掛著一塊類似的鐵牌,只是磨損得更加嚴重,根本辨不清字跡。
“是?!蹦秸颜哑届o地回答。
“哼,又一個被扔進來送死的。”老者嗤笑一聲,語氣里充滿了認命的麻木,“跟我來,帶你去‘狗窩’和你的‘崗位’?!?
老者自稱老疤,是終焉城的“老人”,也是上一任守陣者的“接引者”——或者說,是負責把新人帶到位置,然后看其自生自滅的引路人。
他帶著慕昭昭走下高塔,穿過如同迷宮般狹窄、骯臟、散發著霉味和尿臊味的巷道。所謂的“狗窩”,是位于城墻最外圍、緊貼著巨大防護罩邊緣的一排低矮石屋。
石屋只有一人高,里面除了一張冰冷的石床和一個用于排泄的孔洞,別無他物。寒風透過石屋簡陋的縫隙鉆入,發出嗚嗚的鬼嘯。
“這就是你的窩。”老疤用骨杖敲了敲石壁,“你的‘崗位’,就在外面?!彼崎_一扇沉重的、布滿銹跡的鐵門。
慕昭昭見勢正好,一腳踹那老疤背上,他猝不及防被踢進里面。
慕昭昭飛快離開,隱身訣都未掐,閃進一條沿著巨大防護罩內壁修建的、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棧道。
棧道懸空,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狂風呼嘯著從棧道外猛烈刮過,卷起刺骨的寒意和細碎的沙石。棧道緊貼著的,便是那散發著暗沉青銅光澤、無數符文流轉的終焉之城護罩主體。
棧道外側,每隔百丈左右,便鑲嵌著一個直徑約三尺的、由純凈水晶打磨而成的復雜“陣眼”。
陣眼內部,無數細如發絲的靈光線路交織成網,核心處懸浮著一塊拳頭大小、不斷散發出柔和白光的水晶石——這便是維系護罩穩定、抵御外部混沌侵蝕的次級陣基核心之一。
長老勒令慕昭昭三年內,不得離開這段棧道超過百丈范圍,還要時刻感知陣基核心的狀態,通過陣眼水晶觀察防護罩外能量流動和侵蝕情況。
若有被混沌能量侵蝕的低階魔物(通常是扭曲的怨靈聚合體或小型能量畸變體)試圖從外部攻擊陣基薄弱點,慕昭昭需及時將其擊殺或驅離。
一旦感知到陣基核心出現異常波動、裂紋,或者防護罩局部出現能量過載、法則紊亂、甚至崩壞跡象,如水晶核心光芒劇烈閃爍、符文鏈條斷裂、外部護罩出現蛛網狀裂紋等,慕昭昭必須第一時間通過陣眼向中樞塔樓發出最高級別警報,并在自身能力范圍內,嘗試注入靈力進行初步穩定和修補。
事態超出能力范圍,死守待援。盡管援軍通常來得極慢,或者根本不來。
這就是一個枯燥、危險、被遺忘在絕境邊緣、如同城墻附著物的苦役活。
沒有榮耀,沒有資源,只有日復一日的警惕、對抗侵蝕的消耗,以及隨時可能被突破的魔物撕碎、或被狂暴能量吞噬的風險。
慕昭昭根本不打算奉行。
狂風吹得她衣袂獵獵作響,她看著那近在咫尺、流轉著微弱白光的陣眼水晶,又透過半透明的水晶壁和外面厚重的護罩,看向那翻滾著毀滅色彩的混沌風暴。體內的紫色神血似乎感應到外界狂暴的能量,發出低沉的嗡鳴,既帶著本能的排斥,又隱含著一種奇異的……渴望?
無權無勢無錢,開局便是絕境囚徒。
“三年……”慕昭昭低聲自語,指尖輕輕拂過冰冷的陣眼水晶邊緣,一絲微不可查的紫色靈力悄然滲入,那水晶核心的光芒似乎極其微弱地穩定了一瞬。她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足夠做很多事了。”
慕昭昭開始嘗試理解這龐大護罩陣法的運轉。每一次陣眼核心的輕微波動,每一次防護罩外能量潮汐的漲落,都被她敏銳地捕捉,在心中默默推演。她發現自己對能量流動的感知越來越清晰,甚至能模糊地“看”到防護罩外混亂法則的一些薄弱脈絡。
偶爾有巡邏隊經過,看到她沉默而專注的身影,眼中會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在終焉城,新來的守陣者要么很快崩潰,要么死于意外,像她這樣迅速適應并顯得游刃有余的,極少。
慕昭昭也注意到了巡邏隊,沒想到這里還存在著穩定運行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