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那不是刀鋒切開皮膚的聲音。
而是一種更沉悶、更堅韌的、硬物強行撕裂人體筋膜與肌肉的聲響。
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溫曉雅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徹底停滯。
她眼睜睜地看著,秦錚用那張薄薄的銀行卡,以一種近乎殘忍的姿態,在那個中年男人胸口的皮膚上,劃開了一道深可見肉的口子!
鮮血,瞬間涌了出來。
周圍的人群,爆發出了一陣壓抑的、混雜著恐懼與不解的驚呼。
“他在干什么!”
“天啊!他這是在殺人嗎?!”
溫曉雅的胃里翻江倒海,幾乎要吐出來。她想閉上眼,卻又無法將視線從秦錚的身上移開。
他沒有理會任何人的驚呼。
他的眼神,冷靜得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
在劃開皮膚的瞬間,他將那支中空的筆管,沿著傷口,以一種刁鉆而精準的角度,毫不猶豫地,捅了進去!
“嘶——”
一聲輕微的、如同輪胎漏氣般的聲音,從那根簡陋的塑料筆管里傳了出來!
一股帶著血腥味的溫熱氣體,噴射而出,甚至吹動了秦錚額前的碎發。
奇跡,發生了。
那個胸廓塌陷、呼吸已經微弱到近乎停止的中年男人,在筆管插入的瞬間,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
雖然微弱,但那是一次有效的、自主的呼吸!
緊接著,他那張已經憋成青紫色的臉,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褪去那層死寂的色澤,恢復了一絲微弱的血色
有效!
這個在所有人看來形同謀殺的、瘋狂到極致的急救措施,真的有效!
“天……”
“活了……活過來了?”
人群中,爆發出了一陣難以置信的、劫后余生般的竊竊私語。
他們看著那個單膝跪地、手還穩穩地固定著那根簡陋筆管的年輕人,眼神里,已經不再是不解和恐懼。
而是一種近乎于看待神明般的……敬畏與震撼。
溫曉雅的身體還在發抖,但她的心里,卻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情緒所填滿。
那不是恐懼。
是震撼。
是崇拜。
她看著秦錚的側臉,看著他被手機光束照亮的、專注到極致的眼神,看著他那雙創造了奇跡的、沾染著血污的手。
她突然明白了。
剛才在咖啡館里那個笨拙的、不知道如何聊天的男人,和眼前這個在生死之間從容落子的神明,是同一個人。
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嗚——嗚——”
遠處,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由遠及近,終于撕裂了長街。
幾分鐘后,一輛120急救車呼嘯而至。
兩名穿著藍色制服的急救醫生和一名護士,提著急救箱,從車上沖了下來。
“讓一讓!讓一讓!醫生來了!”
他們推開人群,看到現場的慘狀,也是心頭一沉。
“傷者什么情況?”為首的急救醫生經驗豐富,立刻蹲下身,準備檢查。
當他看到傷者胸口上那根插著的、還在“嘶嘶”冒著氣的圓珠筆管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這是誰干的?!”他下意識地喝道。
“我。”
秦錚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了上去。
“患者多發肋骨骨折,連枷胸,合并閉合性張力性氣胸。”他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像是在進行一場最常規的病例交接。
“現場無任何醫療器械,緊急使用塑料筆管進行胸腔閉式引流,解除了胸腔高壓。”
“目前患者生命體征暫時穩定,但胸腔內仍有活動性出血,肺部損傷情況不明,建議立刻送返醫院,緊急進行開胸探查。”
一番話,清晰,專業,邏輯縝密,不容置疑。
那名急救醫生徹底呆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得過分的男人,又看了看傷者明顯好轉的氣色,再聯想到他剛才那番堪稱教科書級別的診斷和交接……
他感覺自己的專業認知,正在受到強烈的沖擊。
“你……您是哪個醫院的老師?”他下意識地,用上了敬語。
“國家醫學中心,秦錚。”秦錚報上名字,然后緩緩站起身,將現場交給了他們。
急救人員立刻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專業的處理,上氧氣,建立靜脈通路,固定傷肢,將傷者小心翼翼地抬上了擔架。
整個過程,秦錚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沒有再插手。
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救護車關上門,呼嘯著離去。
人群,也漸漸散開,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幾個交警在處理現場。
十字路口,仿佛又恢復了午后的平靜。
但溫曉雅知道,有什么東西,已經徹底不一樣了。
她看著秦錚,他正從口袋里掏出紙巾,仔細地、一根一根地,擦拭著自己手指上沾染的血跡。
他的動作很慢,很專注,仿佛那不是血,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污漬。
“走吧。”秦錚擦完手,將紙巾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轉頭對她說。
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出絲毫剛才那場生死搏殺的痕跡,又變回了那個平靜而疏離的年輕人。
“……好。”溫曉雅的聲音,有些干澀。
兩人并肩,默默地走在人行道上。
誰也沒有說話。
溫曉雅的腦子里,還反復回放著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
那聲沉悶的穿刺聲。
那聲輕微的漏氣聲。
還有他那句冷靜到可怕的,“我是醫生”。
許久。
她終于忍不住,停下腳步,側過頭,看著他。
“秦錚。”她第一次,沒有叫他“秦醫生”。
“嗯?”秦錚也停下,看著她。
“你剛才……不害怕嗎?”溫曉雅問,聲音里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在那種情況下,用一張卡片,一支筆……去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萬一……萬一失敗了呢?”
秦錚看著她,看著她那雙寫滿了后怕與擔憂的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攤開在溫曉雅面前。
那是一雙外科醫生的手,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凈整潔。
“溫老師。”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足以安撫一切的力量。
“對于一個外科醫生來說。”
“當他站上戰場的時候。”
“他手里的任何東西,都是手術刀。”
“而我的手術刀,不會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