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身子微微一僵。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那枚金餅，又看了一眼嬴成蟜。

她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

她沒有去拿那枚金餅，只是默默地退回到之前的座位上，重新坐下，依舊低垂著頭，仿佛那枚金餅與她無關。

嬴成蟜也不在意，他知道，對于這些曾經的貴女而言，金錢的賞賜，有時候反而是一種更大的侮辱。

他要的，也不是她們的感激，而是她們最真實的反應。

他只是淡淡一笑，又拿起筷子，繼續用膳。

雅間內，再次恢復了之前的安靜。

午膳過后，嬴成蟜沒有多做停留。

他起身，對云管事吩咐道：“今日的午膳和琴曲，本君很滿意。這五位姑娘，就讓她們繼續在本君的雅間里候著吧。其他事，你自行安排。”

云管事聞言，臉上笑開了花，連連點頭哈腰：“是！是！君上放心，奴家一定伺候好這幾位姑娘！”

嬴成蟜沒有再看那些女子一眼，徑直帶著呂不韋和姜商離開了倚翠樓。

他來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心血來潮，到此一游。

……

咸陽城馳道之上。

嬴成蟜的馬車緩緩行駛著，車廂內，他半躺在軟榻上，手中把玩著一塊溫潤的玉佩，臉上帶著一絲若有所思的笑容。

“君上，今日這‘頭湯’，品得可還滿意？”呂不韋坐在他對面，輕聲問道。

嬴成蟜嘿然一笑：“還行。那秦月，倒是有幾分意思。性子烈，有傲骨，琴藝也精湛。這樣的人，才值得一番品鑒。”

“不過，本君今日去倚翠樓，可不僅僅是為了品茶賞曲。”嬴成蟜忽然收斂了笑容，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呂不韋心頭一凜，他知道，正戲要來了。

“君上所指……”

“你可還記得，本君曾讓你關注，那些被抄沒的罪官家眷，尤其是那些出身高貴，卻又淪落風塵的女子。”嬴成蟜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冷意開口說道：“本君要你，從她們之中，挑選出一些可堪大用之人。”

呂不韋瞳孔微縮，心中瞬間明白了嬴成蟜的意圖。

他拱手道：“君上是想……將她們收為己用？”

“不錯。”嬴成蟜輕輕點頭，“她們出身官宦，自幼飽讀詩書，見識不凡。即便如今身陷囹圄，但那份骨子里的驕傲和不甘，卻并未完全磨滅。”

“這樣的人，一旦被折服，一旦有了新的信念，所能爆發出的能量，遠非尋常人可比。”

“她們精通琴棋書畫，善于交際，更重要的是，她們對權勢的運作、官場的潛規則，有著深入的了解。她們是最好的情報來源，也是最好的滲透者。”

“將她們培養起來，安置在咸陽城乃至天下各地的青樓楚館之中，讓她們成為暗衛的耳目，成為本君的暗棋。”嬴成蟜瞇著眼，淡淡的開口說道：“本君要讓這些風月場所，成為本君掌控天下情報，甚至影響天下格局的利器！”

呂不韋心中一震。

他從未想過，君上竟會將目光投向這些看似低賤的青樓女子，并賦予她們如此重要的使命！

這簡直是前無古人的奇思妙想！

“君上高瞻遠矚，臣不及萬一！”呂不韋由衷地贊嘆道：“將風月場所變為情報網絡，以青樓女子為暗棋，此舉若成，天下風吹草動，都將盡入君上掌握！”

“但這并非易事。”呂不韋隨即又皺起了眉頭，“這些女子，心中積怨甚深，要讓她們心甘情愿為君上效力，恐怕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手段。”

“所以，才需要你。”嬴成蟜淡淡一笑，目光落在呂不韋身上：“你曾為大秦相邦，治理天下，又曾是天下巨賈，深諳人心。收服這些女子，非你莫屬。”

“至于那秦月，”嬴成蟜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光芒：“她是個好苗子。性子雖烈，但這樣的人，一旦認定了目標，便會義無反顧。”

“本君要你親自去與她接觸，告訴她，本君可以給她一個機會，一個重新掌握自己命運，甚至報仇雪恨的機會！”

呂不韋心頭一震，他知道，嬴成蟜這是要將秦月作為第一個突破口。

“臣領命！”呂不韋鄭重地躬身，眼中充滿了斗志。

“此外，本君讓你關注的那些被抄家流放的罪官家眷，尤其是那些有才學的年輕男子，也要一并留意。”嬴成蟜繼續吩咐道，“他們曾經是天之驕子，如今卻一無所有。這樣的人，是最容易被利用，也最容易被收買的。本君要將他們納入麾下，為我所用。”

“所有的費用，從長安君府私庫中出。你全權負責！”

“是！”呂不韋再次應諾。

他發現，自家君上今日的“胡鬧”，竟是為了這般驚天動地的謀劃。

以風月場所為情報網，以罪官家眷為暗棋，這等手筆，放眼天下，也只有嬴成蟜敢想敢做！

倘若，這個計劃一旦實行下去，那么恐怕整個大秦權貴，在君上面前，將不再有秘密！

“還有，關于江南水患貪腐案。”嬴成蟜的聲音低沉了下來，帶著一絲冷厲，“陛下讓扶蘇去磨煉心性，本君自然不會去插手。但是，那些在暗中蠢蠢欲動，想要借此機會興風作浪的人，本君卻不能坐視不理。”

“黑冰臺會盯著那些地方世家，暗衛這邊，你記得安排好，盯著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勢力。”嬴成蟜眼中閃過一道寒光，“誰敢趁機對我大侄子不利，誰敢破壞陛下的布局，那就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呂不韋心中了然。

他知道，嬴成蟜雖然表面上對政事不甚上心，但實際上，他對大秦的未來，對嬴政的布局，卻比任何人都看得更遠，也更在乎。

只是有一點他始終沒有想明白，當年，君上明明有機會登上那個寶座，但他卻甘愿讓了出去，這是他始終想不明白的地方。

收斂了思緒，回過神來。

“臣明白。”呂不韋沉聲應道。

作為臣子的本份，有些東西，該自己知道的時候，君上自然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