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所。
社團長辦公室。
頂燈的亮度顯然被刻意調整過——既非刺眼的白熾，也非令人昏沉的昏暗，維持在一種能清晰視物卻無端泛著冷意的灰調光線下。
噠。
噠。
一只黑曜石質感的牛頓球在寬大的金屬辦公桌上有節律地擺動著，冰冷的金屬球體撞擊出清脆而單調的聲響。
在這過分安靜的空間里，非但不能解壓，反而平添了幾分壓抑。
戴著灰黑色針織帽的男人靜靜坐在椅子上，他正微微傾身，目光沉凝，專注地投向敞開的抽屜深處。
抽屜內襯著防水布，正中央擺放著一只厚重的玻璃方盒。
此時其中被福爾馬林所填滿，在盒子正中躺著一張模具制成的假人臉，蒼白而沒有生氣。
在其眼睛、鼻子、嘴巴以及耳朵處，都帶著肉眼可見的粗糙拼接痕跡。
整張臉浸沒在藥水里，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近乎腐朽的......暗青色。
雷蒙就這樣與這張臉對視著，他的一只眼睛靈動而自然，另一只眼睛卻滿是暮氣，永遠是僵硬而木訥的樣子。
一生一死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他的臉上詭異地共存著，給人一種驚悚的不適感。
篤篤。
規整的敲門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平靜。
雷蒙驟然回神，“唰”地將抽屜無聲推回原位，將那張浮尸般的面孔重新鎖回黑暗。
“請進。”
門被小心翼翼推開一條縫，安迪推門而入，臉上還帶著一些冒昧打擾的不好意思。
“雷蒙老大。”
停留在門邊便駐步，他知曉這位老大不喜歡被人侵入私人領域。
“什么事？”雷蒙的聲音像砂紙打磨鋼板。
“火山餐廳那邊又死人了，叫我們派人過去打掃一下。”
雷蒙皺起眉：“復仇路那邊不是狂獅社團負責的嗎，納吉尼是他媽死了不成？”
安迪苦笑起來：“您也知道，這些天所里都很亂，就像上次惡魔路那邊的事，惡狼社團不也拋給我們了嗎？畢竟不是每位社團長都像您一樣負責任的。”
雷蒙那只正常的眼睛沉郁地掃過安迪的臉，陷入短暫的沉默，桌面下的手指無聲地擦過硬木邊緣。
“......我知道了，你清點一下人手，先過去簡單處理一下，我去跟火山幫的人說。”他最終從喉嚨里擠出略顯喑啞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
安迪如蒙大赦，立刻躬身退出辦公室，輕輕帶上門。
咔噠。
門鎖合攏的聲音還在回蕩，雷蒙已經迫不及待地伸手，“唰”的一聲重新拉開了那格厚重的抽屜。
“羅蘭·史密斯......”
低沉沙啞的嗓音如同詛咒，在空曠的辦公室里冰冷回響。
“我會親手扒下你的那一身皮，再幫你換上這張臉，然后把你吊在地獄街區最高的那棟樓上。”
“我會讓所有人看清楚，幫旅社的人做事會是什么下場。”
“至于那群柯里昂？”
“就讓他們沉浸在權與力的美夢中吧。”
......
“感覺像做夢一樣。”羅蘭捧著手里的菜單，看著上面琳瑯滿目的軍火，其中甚至還包括他曾經可望而不可即的那把“雷明頓”。
那粗獷暴力的線條，那油光發亮的鋼鐵軀殼。
簡直讓他魂牽夢縈，任何一個男人都難以抵擋這種誘惑。
“只是借你而已。”愛倫毫不留情地一盆冰水澆下，把他從幻想中潑醒，“等度過了這次危機你得想辦法還我。”
為了堵他的嘴，她甚至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糾結片刻，她認真地補充道：“就算之后要殺你，也得等你把錢還干凈再說。”
“好吧。”羅蘭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視線像被強力膠粘住般，從那把價值六萬多的雷明頓上勉強移開。
這玩意光是用作消耗的子彈都要十幾罪幣，顯然不適合他這種本質窮人。
“其實與其考慮槍械，其他小玩意兒或許作用反而更大一些。”愛倫拿過另外一只明顯輕薄許多的菜單。
上面不再是武器——或者準確來說，不完全是武器。
羅蘭湊過去看了一眼，光是在第一頁就看到了強電炸彈、竊聽器還有無人機之類的輔助類裝備。
“確實。”他不禁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隨后開始在冊子上飛快搜索符合當前處境的道具。
相比直接的作戰武器，功能性以及陷阱類的道具反而更適合他現在所面對的困境。
最終，羅蘭選定了幾枚具備遙控啟動和延時功能的強電炸彈，以及一些監聽器材。
無論是為阿黛爾設下陷阱，還是用來“招待”那位兇手，炸彈這種東西都再合適不過了。
而愛倫則是給自己配了一把沙鷹，另外還挑了一柄看上去很鋒銳的合金短刀。
那是一柄造型簡潔到極致、通體由暗色啞光特殊合金鑄造的戰術短刃，刀身線條流暢如猛獸獠牙，僅僅目光掃過刃口，仿佛就能感受到皮膚被劃開的錯覺。
簡單粗暴而直接的選擇。
都是十分適合貼身戰的武器，在羅蘭看來也很適合她。
付賬時是以羅蘭的名義買的單，享受了一下火山幫成員的內部優惠，共花費九千多罪幣。
結算之后，羅蘭欠下了愛倫四千罪幣的債。
但羅蘭認為這是值得的。
反正欠愛倫的總好過欠奧斯卡的，而且現在不僅自己手里有了大殺器，愛倫也武裝起來了。
欲望的力量再怎么強大，也不可能以第一境界的實力硬抗炸彈吧？
更何況還是“傲慢”這種不擅長正面作戰的途徑。
火山幫出產的強電炸彈并不算危險，羅蘭不太懂原理，不過據服務員所說即使是摔在地上，甚至是用槍射穿它也不會輕易爆炸，只會失效。
只有用腕表與其鏈接上，直接下達指令才能正常進行引爆。
雖然不是很相信，不過既然能放出這種話來，至少應該沒那么容易誤爆。
于是羅蘭放心地將它們帶在了身上。
轉頭一看愛倫正在給那把沙鷹上彈，同時嫻熟地將送的刀帶綁在大腿外側，隨手刀光一凜，將其插在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