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看著大祭巫如此平靜的說出這樣的話語,就算是大日當空,吳峰也感覺自己背后有些發涼。
他問道:“蟒巫山本身,是甚么樣子的?”
“就是你所見到的現在這樣。你不是聽到了那道人的注解道德經么?”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大祭巫臉色永遠不變,理所當然的說道:“蟒巫山沒有感情,蟒巫山只是一座山。
所以不管是這上面住的人,還是在這上面種的樹,又或者是棺材山上的棺材,對于蟒巫山來說,都是一樣的,久而久之,它們也會成為蟒巫山的一部分。
你見到的道人,在他死了之后,也是蟒巫山的一部分。”
吳峰依靠著前世學過的邏輯,勉強能理解這些概念,但是理解歸于理解,叫他接受他也能接受,就是在理解和接受了之后,吳峰望向了眼前“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連綿山脈。“蟒巫山”似乎就是無窮無盡的“綠色山林”之中的一部分。它可能從很久以前,就在這里了。在很久以后,它也會在這里。
但是那個時候,這里的山民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代,相比較于山海的滄桑,人才是沒有永恒的短生種,山河改轉,滄海桑田,但就算是相比較于可以更改的滄海桑田,人依然渺小的不可思議。
越是思考這個,他越是感覺到了一陣又一陣的怵然。
現在要是這一座綠色的山,真的從地上爬起來,變成了一座巨大無比的“山神”,他反而能理解,并且認為此物很棒,畢竟他能理解這個東西。但是現在大祭巫說的,吳峰不是很能理解。
他說道:“既然蟒巫山不會對任何東西有偏私——那么這死去的道人入山做甚么?為什么要從里面出來?”
大祭巫說道:“我沒當過蟒巫山,所以我不知道,但是樹上的他當過蟒巫山,所以他知道。
我們需要知道,蟒巫山究竟要做什么。”
吳峰從大祭巫手中接過來了這一張符箓,他對于“符箓”沒有研究,故而單純的從這上面的“圖畫”之中,他看不出來這“符箓”隸屬何朝何代,何門何派。
只是勉強認出來,這一張符箓宛若是“飛草”和“象形”的結合體,真正的“神頭鬼腳”,是有些年頭的東西了。
吳峰問道:“這一張符箓,是用來做甚么的?”
“喚醒這道人皮囊之中的三分真靈。
他雖然已經成為了蟒巫山,但是入山之前,也有了防備。
這一張符箓,就是他們的后手。
按照道理,他們進入了棺材山旁邊的棺材山澗之中,若是功成,自然皆大歡喜,若是不成功,那么他們也會自斷退路,叫自己一行四人,都永遠留在山澗之中,不會出來,禍害一方。
如今他出來了,就說明以往的鎮印,已然是破了些許。最近未曾出現天災,所以只能是人禍。
穩妥起見,還是要用這一張符箓,喚起來他特意藏下來的三分真靈,問清楚了事情的經過,看看事態到底如何,能否補救。”
大祭巫再度吐出長難句,
吳峰卻不著急。
他并沒有被這些消息和方才的“驚悚感覺”牽著鼻子走。
他重新思考,隨后不疾不徐的說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么多的呢?”
聽到吳峰的提問,大祭巫默不作聲的將祭壇之上還留下來的些許雜物,都伸手拂在地上,倒了一地。隨后雙手用力,將這祭壇的“面子”翻起!
這“祭壇的面子”跌落在地上,正面竟然有云紋龜箓。
大祭巫:“這里。”
沒有想到,這竟然是一道“青碑”!
不過后來被人拔了出來,用沒文字的背面當做了“祭壇”的桌面。
“從此處得知。”
大祭巫指著碑文說道,吳峰過來,和大祭巫并行而立,看到了上面用劍直接書寫下來的文字。
這些文字龍飛鳳舞,飄逸灑脫,是書面文言文,吳峰雖然讀的吃力,但是也勉強能通讀下來。
上面說的是長興初年六月,四位道人受“國主”之命,前來這座“蟒巫山”之中,為當年羽化在了這座山上的道人們,重新建廟塑形的事情。
言簡意賅,要不是通讀上下文,有的一個字,都難以琢磨的很,這四位道人只有師父留下來了名字,叫做松云道人,在寫了他們來此的原因之后,接下來,就說后人如果看到了這個碑文,就說明他們一行人一個都沒有回來。
山中應該是出了事端,那這樣的情況之下,碑文下面埋了他們的后手。
他們無力去處置“蟒巫山”的事情,但是如何對付可能死去的他們,他們還是有辦法的。
吳峰將目光移在了自己的手中,見到了自己手中的“符箓”。
這應當就是他們的后手之一了。
但是這個“碑文”,并未曾根本性的解決了吳峰的疑問。
“這上面并未說出他們的葬身之地。”
吳峰說道,“都到了此種時節,難道大祭巫還要有所隱瞞么?”
大祭巫聞言,再度彎腰,這一回“祭壇”沒有了面子,大祭巫直接從這底下掏出來了一個“壇子”。這個“壇子”打開過,他打開之后,這里面竟然是有一張地圖。
大祭巫說道:“我沒瞞,是你沒問。”
吳峰:“……”
好好好,這么玩是罷!
不過這個時候,大祭巫則是望著遠處的大日:“時辰已經遲了,天時快要到下午了。
要是等到晚上,山里的忌諱就越多,趁著天還沒黑,速戰速決。
去罷。
不能晚上還留在這里。”
吳峰手持“符箓”將其收在了“懷里”,同意了大祭巫的看法,不過這一次,他提出要將人皮都帶走。
他反正是準備將其都燒給自己的。
大祭巫自無不可。
不過吳峰要將“儺面”拿了起來,被大祭巫阻止。
大祭巫說道:“你沒有咒、令,發揮不了它的作用。
我教給你先秦時候儺師需要掌握的更高的咒語。”
大祭巫說道:“方相行大儺,驅瘟疫的時候,通常會發出了四種聲音。
Hao為第一個音節,既是招呼,又為震懾。
我現在教你第二個音節,是為gao!”
大祭巫示意吳峰將手貼在了他的身上,他為吳峰展示這個音節的發音順序。
作罷,大祭巫說道:“gao音之作用,是在hao后,震懾罷了,若是疫鬼不肯離開,那么就用桃木做的弓箭和刀槍,還有石頭攻擊,殺死疫鬼。
所以gao之作用,在于加持法器。將儺師的神力,加持在了本來就能傷害到疫鬼的武器之上。儺師的法力越是高強,那么這咒語的作用就越是強大。”
大祭巫看著吳峰,對著吳峰說道:“去罷!等你回來,我傳授給你方相氏驅儺時候的第三個聲音。
這個聲音,是用以加持加護某物的守護之音。
是天子和諸侯下葬之時候,方相氏在天子梓宮和諸侯墓道之前,加持加護,防止其被陰物沖撞,和土伯一起埋葬的聲音。”
說罷,大祭巫就站在了一邊,不言不語,宛若是一塊石頭。
風一吹,石頭不動,人皮亂飛。
的確快要到下午了,山里的風都大了起來,見到了不肯說話的大祭巫,吳峰深吸了一口氣,先是口誦“gao”音。
就是這一下,吳峰想的就是“加持”武器,最好是將其變成“神兵利器”!
就是這一聲咒語之間,吳峰感覺自己體內的氣血,從肝臟行氣到了自己的右手之間,順著經脈而行,隨后落在“師刀”之上,就化作了一道道的“巫文”,貫穿在了他手中的“師刀”之上!
一道瑩瑩的血色光輝,遍布“師刀”上下!他尚且沒有舞動“師刀”,“師刀”上下的刀環,就已經“砰砰作響”。
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吳峰將其在眼前一劃,竟然出現了刀氣!
“立竿見影。”
吳峰說道,有了此物在身上,的確是壯了諸多膽氣,但是現今越是靠近了“龍神”,就越是一陣一陣的“陰風”從這“龍神”后頭的“蟒巫山”中傳了出來,吳峰進入樹冠之下,那惱人的“聲音”再度傳了出來。
死人還是在他的頭頂,吳峰抬頭去看,只能看到了這死人的臉對著自己似笑非笑。
吳峰一刀斬下,這死人立刻隱遁在了樹冠之中,不能叫吳峰發現!
吳峰見狀,想到了大祭巫的“天時地利”之言語。
于是乎,他強令自己忘卻了當日在山林之間使用“hao”音的后果,還是要這“大榕樹”的輔助!
這一次,他想的并非是“莫挨老子”,而是“你們好,我要幫你,你要幫我!”
“hao!”
短促的咒音之后,只是剎那,吳峰就感覺眼前的“龍神”,出乎意料的“活泛”起來,它無善無惡,充滿了對于吳峰的一種“原始的歡喜”。
整個樹冠都在“撲簌簌”的抖動起來,像是在歡迎吳峰,和吳峰打招呼。
但就是這樣表達喜歡的動作,叫那些原本還算是掛著的“人皮”,再度落了下來。
那里面的“死人臉”,再度若隱若現!
只是這一次,吳峰甚至能在樹冠之中,感覺到了這“死人臉”的所在,但是同樣的,哪怕是吳峰控制了自己的“咒語”范圍,這一下“儺音”出現,還是超出了吳峰的想象。
表達了自己的善意之后,吳峰感覺到周圍超出了想象的“善意回應”!
吳峰只感覺自己好像是置入了一片更加廣闊且無量的“天地”之中,在這里面,善意如海,反倒是叫他宛若是“海中一粟”。
他并非在人類屋舍之中,也不在君王的“宮殿”里頭。
這里沒有需要驅逐“瘟疫”的村莊和大城。
這里只有一棵大樹,但是有一座雄山!
吳峰在這樹下不動,但是有一根“氣根”,已經將他卷了起來,丟在了樹上,和那“死人臉”來了一個“面對面”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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