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鐵牛”在阿土略顯生澀卻充滿激情的駕駛下，發出低沉而堅定的咆哮，碾過一片片銹蝕的廢墟，朝著地圖上標記的“舊水塔”方向前進。

堡壘內部的震動比之前平穩了許多，但引擎的雜音和過熱警報燈時亮時滅，提醒著眾人這臺鋼鐵巨獸的脆弱。

莫炎趴在吊床上，后背和手臂的劇痛在止痛劑和抗生素的作用下稍有緩解，但每一次顛簸都讓他倒吸冷氣。

林璃坐在一旁，用一塊相對干凈的布擦拭著長槍的每一個部件，動作一絲不茍，眼神警惕地掃過每一個觀察窗。

阿土則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布滿裂紋的擋風玻璃，小臉緊繃，嘴里時不時嘟囔著：“左轉…慢點慢點…哎呦要撞！…穩住了穩住了！我真棒！”

“阿土，別分心。”林璃的聲音清冷地傳來。

“知道啦林璃姐！”阿土吐了吐舌頭，立刻坐直，“莫炎哥哥，你好點沒？我們快到了！地圖上說繞過前面那片‘汽車墳場’就是！”

莫炎艱難地抬起頭，望向窗外。

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由各種廢棄車輛堆積而成的鋼鐵叢林出現在視野中。

銹蝕的車殼層層疊疊，扭曲的框架直刺灰暗的天空，宛如巨獸的尸骸。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和機油腐敗的味道。

“小心點，這里容易埋伏。”林璃提醒道，長槍已經端在手中。

阿土放慢了堡壘的速度，履帶碾壓著破碎的玻璃和變形的車門，發出刺耳的噪音。

堡壘龐大的身軀在狹窄的車縫間艱難穿行，不時剮蹭到兩側的廢車，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哐當！”一塊巨大的、銹蝕的車門從高處墜落，砸在堡壘棱堡裝甲上，發出巨響，嚇了阿土一跳。

“誰？！”林璃眼神銳利如刀，槍口瞬間指向車門墜落的方位。

“別開槍！自己人！自己人啊！”一個帶著哭腔、尖細的聲音從一輛側翻的公交車殘骸頂部傳來。

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穿著用五顏六色破布和塑料片拼湊的“衣服”，臉上涂滿了油污和灰塵，只露出一雙驚恐的大眼睛。

他看起來比阿土還小，約莫十二三歲，手里緊緊攥著一把磨尖的鋼筋，身體抖得像篩糠。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在這里？”林璃的槍口沒有放下，語氣冰冷。

“我…我叫豆子…我住這兒…”小男孩“豆子”帶著哭腔，“剛才…剛才不是故意的！是門…門自己掉下來的！真的！求求你們別殺我！我…我有好東西！可以換命！”他慌慌張張地從懷里掏出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皮盒子。

阿土好奇地探出頭：“豆子？你一個人住在這‘汽車墳場’？不怕輻射獸嗎？”

“怕…怕死了！”豆子眼淚汪汪，“但我更怕外面的人…這里…這里是我的‘堡壘’！”

他指了指那輛公交車殘骸，里面似乎被他改造成了一個小小的棲身之所。

莫炎忍著痛，仔細觀察著豆子。

這孩子眼神雖然驚恐，但深處藏著一種小動物般的機敏和求生欲。

他身上的“衣服”雖然破爛，但拼接得頗有章法，顯然手很巧。

更重要的是，他熟悉這片區域。

“豆子，你說有好東西換命？是什么？”莫炎開口，聲音嘶啞但盡量平和。

豆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打開鐵皮盒子。

里面不是什么金銀珠寶，而是幾塊保存相對完好的汽車電路板、一小卷亮晶晶的銅線、幾個型號特殊的軸承，還有…一小瓶粘稠的、散發著刺鼻氣味的深綠色液體！

“這…這是‘老杰克’留下的！他說…說這是‘變速箱神油’！特別特別厲害！能讓鐵疙瘩跑得飛快！”豆子獻寶似的舉起那瓶綠色液體。

“變速箱神油？”阿土眼睛一亮，“難道是…高性能齒輪潤滑脂？”

莫炎心中一動。

堡壘的傳動系統問題很大，液壓油漏光，齒輪干磨嚴重，如果有高性能潤滑脂，哪怕只能緩解一點，也是巨大的幫助！

“豆子，這東西對我們很有用。”莫炎看著豆子，“我們不會傷害你。我們要去前面的‘舊水塔’，需要一個熟悉這片‘汽車墳場’安全路徑的向導。你帶我們安全過去，這瓶‘神油’就是報酬，怎么樣？另外，水塔那邊如果安全，你也可以跟我們一起，至少比一個人在這里強。”

豆子的大眼睛眨了眨，看看莫炎，又看看林璃冰冷的槍口，再看看阿土好奇的臉，最后目光落在那瓶“神油”上。

他猶豫了幾秒，用力點點頭：“好！我…我帶路！我知道一條近路，大塊頭也能過去！但…但你們要說話算話！”

有了豆子這個“活地圖”的指引，堡壘在迷宮般的汽車墳場中穿行順利了許多。

豆子對這里了如指掌，知道哪里的地面結實，哪里的縫隙夠寬，甚至知道幾個輻射獸巢穴的盲區。

他像只靈巧的猴子，在堡壘前方引路，不時回頭打手勢。

“左轉！從那個大巴車肚子下面鉆過去！那里塌了一半，正好夠高！”

“停！前面那堆廢鐵下面有個坑，繞右邊！”

“小心頭頂！那輛吊車的鉤子快掉了！”

在豆子的幫助下，堡壘有驚無險地穿過了這片死亡迷宮。

當堡壘碾過最后一片扭曲的引擎蓋，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巨大的、銹跡斑斑的圓柱形水塔矗立在一片相對開闊的碎石空地上。

水塔很高，塔身布滿了歲月的痕跡和剝落的油漆，頂部的水箱早已干癟變形，像一個巨大的、生銹的問號指向天空。

水塔旁邊，有一個低矮的、用厚重混凝土澆筑的泵房建筑，入口被一扇沉重的鐵門封閉。

“就是這里了！舊水塔！”阿土興奮地喊道。

堡壘在水塔下方的一片背風處停下。

林璃率先持槍下車，快速偵查了一圈，確認暫時沒有威脅。

泵房鐵門上掛著一把巨大的、銹死的鐵鎖。

“看我的！”阿土拎著那把沾血的扳手跳下車，對著鐵鎖比劃了一下，然后看向莫炎，“莫炎哥哥，借你撬棍用用？”

莫炎將撬棍遞給她。

阿土將撬棍尖頭塞進鎖環，阿土和豆子一起喊著號子用力：“一！二！三！走你！”

“嘎吱——嘣！”銹死的鎖扣應聲而斷！

推開沉重的鐵門，一股潮濕陰冷、帶著淡淡鐵銹和苔蘚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泵房內部空間不小，堆放著一些早已報廢的水泵和管道零件，布滿灰塵。

但最吸引人的是，房間中央有一個直徑約兩米的、覆蓋著厚重金屬蓋板的深井！

井口邊緣連接著粗大的、銹跡斑斑的鑄鐵管道，一直延伸向地下深處。

“地下河入口！”林璃指著井口旁一個模糊的標識。

莫炎在阿土和豆子的攙扶下走進泵房。

他強撐著走到井口邊，側耳傾聽。

下方深處，傳來隱隱約約的、持續不斷的“嘩嘩”水流聲！

聲音雖然微弱，但在死寂的廢土上，這無異于天籟之音！

“有水！真的有水！”阿土和豆子歡呼起來。

莫炎蒼白的臉上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水源！穩定的水源！這是建立據點、恢復力量的基礎！

“阿土，豆子，幫忙清理出一塊地方。林璃，警戒。”莫炎開始分配任務，一股微弱但清晰的領導力開始萌芽，“我們先在這里扎營。堡壘需要冷卻，我也需要時間恢復和處理這些水。”

他看向那口深井，又看向身后轟鳴的堡壘，目光落在阿土手中的那瓶“變速箱神油”上。

“阿土，豆子找到的‘神油’可能有大用。堡壘的傳動系統快撐不住了。等我緩口氣，我們立刻著手處理引擎冷卻和傳動潤滑的問題。”莫炎的眼神重新燃起了技術控的光芒，“這臺‘野牛’，必須活過來，而且要活得更好！”

他拍了拍冰冷的井口蓋板，感受著下方傳來的生命脈動。

“這里，就是我們的‘根系’發芽的地方。鐵爪的‘天劫’？灰燼之子的火焰？哼，讓他們來吧。看看是他們的爪子硬，還是我們的‘野牛’和…知識更硬！”

堡壘在泵房外低沉地咆哮了一聲，仿佛在回應。

知識引來的天劫，也將在這里，由知識鑄就的鋼鐵與凈水，筑起第一道堤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