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低沉而有力的咆哮在冷卻塔內回蕩，驅散了血腥味和恐懼。

莫炎和林璃互相攙扶著，帶著滿身的傷痕和難以置信的驚愕，走向那扇敞開的艙門。

艙門口，那個穿著寬大工作服、臉上沾滿油污的麻花辮少女，看到他們靠近，尤其是看到莫炎渾身浴血的慘狀，興奮的笑容僵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和擔憂：“呀！莫炎哥哥你…你傷得好重！快！快上來！”

她笨拙地伸出手，想要幫忙拉莫炎。

莫炎忍著劇痛，在林璃的幫助下，艱難地爬上艙門，跌入堡壘內部。

熟悉的機油味、金屬味混雜著新鮮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堡壘內部經過簡單的清理，比之前整潔了一些，但依舊能看到戰斗留下的痕跡（被鐵爪破壞的地方）。

最顯眼的變化是駕駛位——那里加裝了幾個粗糙的儀表盤（顯示引擎轉速、溫度等）和一個巨大的方向盤。

林璃緊隨其后進入，警惕地掃視著內部，目光落在少女身上：“你是誰？這堡壘…你怎么修好它的？”她的聲音帶著疲憊和強烈的審視。

“我叫阿土！”少女挺了挺胸脯，麻花辮隨著動作晃了晃，努力讓自己顯得可靠一些，“土生土長的意思！我是…是老煙槍爺爺撿回來的！”提到老煙槍，她明亮的眼睛黯淡了一下，聲音也低了下去，“爺爺他…是不是…”

莫炎沉默地點點頭。

阿土吸了吸鼻子，眼圈有點紅，但很快又強打起精神：“爺爺教過我一些東西…他出去‘撿破爛’前跟我說，如果他兩天沒回來，就讓我想辦法啟動‘老鐵牛’（她指了指堡壘）…他說車里有他藏的備用零件和…一點點柴油…”

她走到尾部箱體那扇厚重的金屬門前（門已經被修復，勉強能關上），指著門上一個不起眼的、被撬開的暗格：“喏，就在這里面！一小桶柴油，還有幾根備用傳動軸和密封圈！爺爺說‘野牛’的傳動軸容易斷，一直備著…”

莫炎和林璃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復雜。

老煙槍…這個古怪的老拾荒者，心思縝密得可怕！他早就給自己和堡壘留了后路！

“我看到信號彈，又聽到這邊有槍聲爆炸聲，就…就壯著膽子開過來了！”阿土拍了拍身邊冰冷的裝甲板，臉上又露出興奮和后怕交織的神色，“這大家伙開起來真嚇人！差點撞墻上！那門炮也是我瞎搗鼓的，沒想到真能打響！”

莫炎看著眼前這個充滿活力、眼神清澈又帶著一絲野性的少女，心中百感交集。老煙槍的“遺產”，竟然以這種方式救了他們。

“謝謝你，阿土。你救了我們。”莫炎真誠地道謝，聲音嘶啞。

林璃也微微頷首，眼中的審視少了一些，但依舊帶著警惕。

她走到駕駛位，看著那些新加的儀表，又看了看尾部箱體的方向：“引擎狀況怎么樣？能持續運行嗎？”

“不太好！”阿土立刻皺起了小臉，像個小大人一樣匯報，“油太少了！只夠勉強開動。傳動軸換上了備用的，但液壓油漏光了，轉向和抬腿還是不行，只能勉強直線走。炮就一發‘炮彈’（碎鐵塊和火藥），打光了。還有，冷卻系統有問題，開一會兒就過熱冒煙…”

問題一大堆，但至少能動！這已經是天大的好消息！

“咳咳…”莫炎一陣劇烈的咳嗽，牽扯著后背的傷痛，臉色更加蒼白，身體晃了晃。

“啊！快！先治傷！”阿土這才想起重點，連忙扶著莫炎坐到吊床上（老煙槍的吊床還在）。

林璃立刻打開急救箱，開始熟練地處理莫炎的傷口。

她先注射了止痛劑和抗生素，然后仔細清洗、縫合他手臂和肋部的傷口。

后背的傷需要莫炎趴著，林璃檢查后，臉色凝重：“沖擊傷，可能有骨裂和內臟震蕩。需要靜養，不能再劇烈活動。”

莫炎苦笑。靜養？在廢土上？

林璃處理好莫炎的傷口，又給自己手臂和肩膀的刀傷做了處理。

阿土在一旁打下手，遞工具，清洗繃帶，動作麻利，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些。

“你們…在地下找到了什么？鐵爪和那些瘋子為什么追著你們不放？”阿土一邊幫忙，一邊忍不住好奇地問。

莫炎看了一眼林璃。

林璃沉吟片刻，決定透露部分信息：“我們找到了一個舊世界的避難所入口，里面有一些重要的東西。鐵爪想要搶，那些‘灰燼之子’則想毀掉。”她沒提“根系”和知識芯片。

“舊世界的避難所？”阿土的眼睛瞬間亮得像星星，“里面有…有好吃的嗎？或者…亮晶晶的東西？”孩子的思維總是直接。

林璃嘴角難得地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有好東西。但不是吃的。”她拍了拍腰間的金屬小盒（裝著知識芯片）。

“哦…”阿土有點小失望，但很快又被堡壘引擎的轟鳴吸引了注意力，“那我們現在去哪？回‘垃圾場’嗎？那里肯定被鐵爪占了！”

“不能回去。”莫炎忍著痛開口，“堡壘需要燃料和徹底維修。我們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休整。”

林璃走到那張巨大的拼接地圖前（地圖被她帶出來了），目光掃視著。

她的手指落在其中一個標記上：“去這里。‘舊水塔’。距離不遠，地勢高，視野好，易守難攻。最重要的是…”

她看向莫炎，“那里靠近地下河管道入口。雖然危險，但可能有相對干凈的水源。你需要水，堡壘的冷卻系統也需要水。”

莫炎點點頭。凈水是他的核心能力，也是生存的保障。

有了相對安全的環境和穩定的水源，他才能發揮所長，也能嘗試修復堡壘。

“好！就去‘舊水塔’！”阿土興奮地跳了起來，跑回駕駛位，“我來開車！我知道大概方向！”

引擎再次發出咆哮。

在阿土略顯生疏卻充滿干勁的操作下，巨大的移動堡壘如同蘇醒的鋼鐵巨獸，碾過冷卻塔內的廢墟，從被它自己撞開的巨大豁口中緩緩駛出，重新踏入了廢土蒼茫的天地。

堡壘內部，莫炎趴在吊床上，感受著身下傳來的、引擎運轉帶來的規律震動。

傷口處理過后，在藥物作用下，疼痛緩解了許多。

林璃坐在一旁，擦拭著她的長槍，眼神銳利地掃視著觀察窗外。阿土則全神貫注地握著方向盤，小臉緊繃，努力控制著這個龐然大物。

陽光透過觀察窗的縫隙照進來，在布滿灰塵和油污的艙內投下斑駁的光影。引擎的轟鳴不再刺耳，反而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莫炎的目光落在林璃腰間那個金屬小盒上，又落在自己胸口（那里放著老煙槍給的那塊金屬板）。

知識芯片…根系計劃…這些舊世界的遺產，如同沉甸甸的火種，落在了他們手中。

他又看向駕駛位上阿土那單薄卻挺直的背影。

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女，帶來了堡壘的生機，也帶來了新的希望。

最后，他的目光與林璃警惕掃視窗外的目光在空中交匯。雖然依舊充滿戒備和未知，但至少此刻，他們是在同一條船上，為了生存而并肩。

移動堡壘在廢墟中顛簸前行，履帶碾過碎石，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前方，是未知的“舊水塔”，是潛在的水源，是短暫的休整之地，也是新的挑戰。

但此刻，在這臺由廢鐵和希望拼湊而成的“鐵牛”內部，三個命運交織的幸存者，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安全感。

文明的根系，或許就在這顛簸的旅途中，在這簡陋的堡壘里，在三人各懷心思卻又緊密相連的關系里，悄然萌發出第一縷新芽。

莫炎閉上眼睛，感受著引擎的律動。

他知道，短暫的喘息之后，風暴遠未結束。

鐵爪的仇恨，“灰燼之子”的覬覦，堡壘的修復，知識的運用，以及身邊這兩位復雜而重要的同伴…未來的路，依舊漫長而兇險。

但至少，他們不再是無根的浮萍。他們有了鐵騎，有了火種，有了一線生機。

引擎轟鳴，如同廢土上不屈的戰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