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風帶著點湖腥味，吹得湖邊的柳絲輕輕晃。我和師父坐在小吃攤的塑料凳上，面前擺著兩盒章魚小丸子，熱氣裹著木魚花的香，飄得滿鼻子都是。

師父不愛吃甜口，只夾了一個，慢慢嚼著，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下——大概是覺得沙拉醬太膩。我卻吃得歡，竹簽扎著小丸子，咬開時芝士還能拉出絲，燙得直哈氣也舍不得放。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他遞過來瓶溫水，聲音里帶著點慣常的嫌棄，眼神卻落在我沾了點醬汁的嘴角。

我接過水，咕咚喝了兩口，剛想說再買一份，余光瞥見湖邊飄著個影子。

是林曉。

她飄得歪歪扭扭，不像之前那樣渾身是血，可靈魂卻透著股暗沉的黑，像被墨水泡過。頭發亂蓬蓬地貼在臉上，眼睛空洞洞的，直勾勾盯著湖里的水，腳步虛浮地往湖邊挪，眼看就要栽進去——湖底沉著不少陰寒，她這是想吸湖里的陰氣。

我手里的竹簽頓住，心一下子提起來。剛想站起來，胳膊卻被師父輕輕按住了。

他沒看林曉，依舊低頭夾著小丸子，語氣平平的：“坐著。”

“師父，她要掉下去了！”我急得聲音發顫，湖里的陰氣有多臟我知道，吸了只會讓她魂體更亂，最后變成厲鬼。

師父沒動，只是慢慢嚼完嘴里的小丸子，拿紙巾擦了擦手：“不用管。”

我盯著他的側臉，他的眼神很靜，像湖底的水，沒有半分波瀾。我突然懂了——他不是沒看見，是故意不管。

正想著，遠處飄來幾道黑影，是老趙帶著幾個陰差，手里還拿著鎖魂鏈，速度飛快地圍了上去。林曉像是察覺到什么，突然發狂似的往湖里沖，可剛伸出去的手，就被老趙一把拽住，鎖魂鏈“嘩啦”一聲纏在她身上，泛著冷光。

“姑娘，別掙扎了！”老趙的聲音帶著點無奈，“轉渡區待不住就亂跑，再吸了湖里的陰氣，你就真沒救了！”

林曉尖叫著，聲音刺耳，靈魂上的黑氣更濃了，可被鎖魂鏈纏著，怎么也掙不開，最后只能被陰差架著，不甘心地往城隍廟的方向飄去，影子越來越淡。

我看著她消失的方向，手里的章魚小丸子突然沒了味道，喉嚨里堵得慌。

“這才是對她好。”師父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他拿起我的水，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她心里的怨太重，若是真讓她吸了湖陰，報復那些人，只會變成厲鬼。厲鬼的下場，要么魂飛魄散，要么被打入地府受刑，永世不得輪回。”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湖里的漣漪上：“現在被抓回去，城隍爺會渡她的怨，下輩子投個了好胎，也總比消散強。”

我點了點頭，但心臟卻隱隱發疼。原來師父的“不管”，不是冷漠，是替她選了條能活下去的路。

湖邊的風又吹過來，帶著點涼。師父收拾好垃圾，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突然問：“你跟林風，還在聯系？”

我愣了下，想起前幾天他給我發的洛陽牡丹照片，笑著說：“在呢，他說等牡丹花開，就帶花來給我。”

師父“嗯”了聲，沒再追問，只是往回走的腳步慢了些。

我跟在他身后，看著他月白道袍的下擺掃過地面，突然輕聲說：“師父，我好像……更討厭人類了。”

那些半大的孩子，明明犯了那么大的錯，卻因為年紀小就能輕饒；林曉那么好的姑娘，卻只能變成游魂，連安穩待著都做不到。

師父停下腳步，回頭看我，眼神里沒有驚訝，只有點淡淡的了然。他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指尖帶著點溫乎氣：“正常。但別讓這份討厭，遮住你想好好活著的心。”

我點點頭，風里的湖腥味好像淡了點。手里還殘留著章魚小丸子的溫度，師父的話像顆小石子，落在心里，漾開點暖意。

或許吧，討厭歸討厭，可還有林風的牡丹，還有師父的水，還有我想好好活著的念頭，這些都比討厭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