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謝珩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指尖微涼，力道卻不容抗拒。他望著她蹙眉的模樣，喉結動了動：“昨日若不是你……”

話沒說完，季來之已捧著藥膏進來。謝珩接過瓷盒，打開時動作極輕，清涼的藥香漫開來，倒讓沈枝意想起他剛服下的藥丸。

原來他也是這樣為了沈牡丹上心的嗎？

“袖子卷起來。”他抬眼時，眸子里還凝著些未散的緊張。

沈枝意拗不過，只好慢吞吞卷起左袖。

繃帶邊緣已暈開暗紅的血痕，她自己倒沒在意，謝珩卻忽然攥緊了拳，指節泛白。

“疼嗎？”他挑著藥膏的銀簪懸在半空，聲音低啞。

“不疼了。”沈枝意想笑，卻被他專注的眼神燙到。他垂著眼，長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動作輕得像在呵護易碎的瓷器，連呼吸都放得極緩。

藥膏觸到傷口時，沈枝意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謝珩的手猛地頓住，抬眼時竟帶了幾分無措：“小騙子，還嘴硬。”

“我從不說謊！”她扯出個笑，“況且將軍上藥比太醫還輕呢。”

他這才繼續動作，指尖偶爾碰到她的皮膚，像有細小的電流竄過。沈枝意忽然想起他說“你的命是我的”，心頭一跳，脫口道：“那將軍的命呢？”

謝珩的動作頓了頓。窗外的雷聲正巧滾過，將他的聲音襯得格外清晰：“自然是你的。”

沈枝意怔住時，他已重新包扎好傷口，指尖在繃帶邊緣輕輕按了按，仿佛在確認是否穩妥。“以后不許再莽撞。”他抬眼時，眸子里已換上慣常的冷硬，可尾音卻軟了些，“你若有差池，我……”

話沒說完，沈枝意忽然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膝蓋：“這藥若真有用，往后可不許再瞞著我。”

謝珩猛地抬頭，撞進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那里面沒有憐憫，沒有算計，只有純粹的關切。他忽然想起她說的那個世界，想起她眼里的光——原來這光，也能照進他沉寂了五年的心底。

“好。”他聽到自己這樣說，聲音輕得像怕驚散什么。

“乖，安分坐著。”謝珩從她手里拿過筷子，干脆親自夾了塊魚腹肉，細心挑去刺，才放到她嘴邊，“張嘴。”

沈枝意愣了愣，乖乖地張開嘴，魚肉的鮮香在舌尖散開，混著他指尖不經意蹭過唇角的溫度，竟比往日任何時候都要燙。

她看著謝珩專注挑刺的側臉，忽然想起昨日他抱著她回房間的樣子，謝珩將她護在懷里，掌心按在她流血的傷口上，聲音都在發顫。

原來這座冰山，也會有融化的時候。

“其實吧，”沈枝意嚼著魚肉，忽然開口，“昨日那箭要是真射中你，咱們的合作可就黃了，我這也算是為了保住合作伙伴，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謝珩挑刺的手一頓，抬眼看向她，眸色沉沉：“在你眼里，就只是合作伙伴？”

沈枝意被他看得心頭一跳，剛想找話岔開，卻見他忽然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好滑落的衣袖，動作輕得像對待稀世珍寶。

“這魚不錯。”他忽然開口，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些，夾了一塊最大的魚腹肉放進她碗里，“多吃點，好得快。”

陽光透過樹蔭落在他發梢，鍍上一層暖金，沈枝意看著碗里的魚肉，又看了看他微垂的眼睫，忽然覺得，這道傷口帶來的疼痛，好像也沒那么難挨了。

季來之在外頭輕咳兩聲，說鴿子湯燉好了，謝珩走了幾步，將鴿子湯端到桌子上。

謝珩將剛盛好的鴿子湯放在唇邊吹了吹，溫度差不多了，才用小勺舀起一勺，遞到沈枝意嘴邊。

“張嘴。”他的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些，眼神卻帶著不容拒絕的認真。

沈枝意愣了愣，看著遞到眼前的勺子，臉頰微微發燙：“我自己來就好，又不是沒長手。”

“胳膊傷著了，老實點。”謝珩眉頭微蹙，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堅持，“還是你想讓傷口再裂開？”

這話戳中了沈枝意的軟肋，她悻悻地閉了嘴，乖乖張開了嘴。溫熱的湯滑入喉嚨，帶著藥材的溫補和鴿子肉的鮮香，暖意從胃里慢慢散開，連帶著心里也暖烘烘的。

“怎么樣？”謝珩看著她喝完，又舀了一勺，眼神里藏著點期待。

“挺好喝的。”沈枝意如實說，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忽然覺得這樣的場景有些不真實。從前那個冷得像冰塊的將軍，此刻竟會耐心地喂她喝湯，動作雖略顯生澀，卻格外認真。

謝珩沒說話，只是一勺接一勺地喂著，偶爾碰到她的唇瓣，兩人都會像觸電般頓一下，然后他耳尖悄悄泛紅，她則低下頭，不敢看他。

一碗湯快喝完時，沈枝意瞥見他自己面前的湯碗還沒動，忍不住說：“你也喝啊，涼了就不好喝了。”

謝珩這才像是想起自己的湯，卻只是隨意地抿了一口，目光又落回她身上：“你先喝完。”

沈枝意心里泛起一陣異樣的感覺，看著他眼里的關切，她輕輕“嗯”了一聲，乖乖地喝完了最后一口湯。

謝珩放下空碗，拿起帕子，動作有些笨拙地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湯汁，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皮膚，兩人都僵了一下。

“謝……謝謝將軍。”沈枝意的聲音有些結巴。

謝珩“嗯”了一聲，迅速收回手，端起自己的湯碗，低頭喝著，只是那耳根的紅色，卻怎么也藏不住了。

帕子上的皂角香還縈繞在鼻尖，沈枝意摸著嘴角，心跳得像要撞開胸膛。她偷偷抬眼，見謝珩正低頭喝湯，陽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陰影，竟沖淡了他平日里的冷硬。

“其實……”她清了清嗓子，想說點什么打破這微妙的沉默，“你那藥，吃著還順口嗎？要是太苦，我那兒還有些蜜餞。”

謝珩抬眼時，眸子里盛著些細碎的光：“還好。”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比從前的藥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