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空間里沒有晝夜交替。蘇晚晴用指甲在晶體化的左臂上劃下第三道刻痕時，外界應該已經過去七十二小時。她凝視著懸浮在中央的地球模型——那些代表幸存者的光點比三天前明亮了些許，像蟄伏在寒冬里的螢火蟲。

“轉化速率提升了0.7%。“齊岳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他倒懸在空間頂部檢修某種透明管道，機械脊椎延伸出的數據線像蜘蛛腿般舞動，“靈菌開始分解平流層的晶體了。“

蘇晚晴觸碰地球模型，北極區域立刻放大呈現。冰晶覆蓋的大陸架上，淡綠色菌絲正形成復雜的斐波那契螺旋。“它們在學習...“她突然皺眉，“但為什么優先分解無人區？“

“因為這里。“齊岳翻身落地，機械關節發出液壓裝置特有的嘶鳴。他指向大西洋某處，模型表層突然變得透明，露出海底一道橫貫板塊裂縫的金色光帶。“系統最后的自毀程序卡在這了，相當于電腦的殘留進程。“

隨著他的操作，光帶中浮現出無數細小的黑色立方體。蘇晚晴的晶體左臂立即產生刺痛感，這是靈菌網絡遇到威脅時的預警。“這些是...“

“格式化程序的尸塊。“齊岳的機械義眼縮放聚焦，“每個立方體都能抹除半徑十公里的靈菌。好消息是它們正在被洋流分散，壞消息是...“他突然抓住蘇晚晴的肩膀，“有七個正在漂向亞洲幸存者密集區。“

地球模型突然劇烈震動，純白空間四壁浮現出血絲狀裂紋。蘇晚晴踉蹌著跪倒在地，右手指尖插入模型內部，像琴弦般繃緊那些連接光點的菌絲網絡。“它們在攻擊意識鏈接！“她嘴角滲出血絲，“第三區有個孩子的量子態開始坍縮了！“

齊岳胸甲彈開，露出里面鑲嵌的青銅羅盤——太虛密鑰的本體正在瘋狂旋轉。他扯斷自己三根機械手指插入羅盤邊緣的凹槽，淡金色血液順著刻痕填滿盤面上的二十八宿星圖。“需要重啟局部網絡。“他的聲音夾雜著電子雜音，“但會暫時切斷那片區與總網的連接。“

“相當于開顱手術時關閉部分腦區供血？“蘇晚晴的右眼虹膜變成菌絲狀的綠色，“能維持多久？“

“現實時間六小時。“齊岳的機械脊椎完全展開，形成某種修真文明與現代科技結合的祭壇形狀，“量子態感知中約等于...“

“三十年。“蘇晚晴接話的同時，晶體左臂突然暴漲刺入地球模型，精準包裹住亞洲東部的七個光點。那些代表幸存者的光芒立即蒙上琥珀色的保護殼。“我給他們編織了繭房，但記憶會...“

“會像做了一場長夢。“齊岳的羅盤開始懸浮，投射出的星圖與空間頂部的裂紋完美重合，“要開始了。“

蘇晚晴突然抓住他殘缺的機械手掌：“等等，如果我們在他們感知的三十年里失敗了...“

“那么繭房會變成真正的墳墓。“齊岳反手握緊她晶體化的左臂，兩種截然不同的材質接觸處迸發出火花，“但這次不同。“

“因為？“

“因為這次有變量。“齊岳笑著啟動羅盤，星圖驟然化作流動的銀河。在意識消散前的瞬間，蘇晚晴看到他機械眼深處閃過的人性光芒——那是系統永遠無法計算的未知因素。

純白空間坍縮成奇點。

蘇晚晴在數據流中下墜。無數記憶碎片如磷蝦群掠過身側，那是被切斷連接的幸存者們的人生片段。她看到第七生存區的鋼鐵城墻在夕陽中投下鋸齒狀陰影；看到瑯琊福地的飛舟掠過核爆坑激起的輻射塵；甚至看到某個實驗室里，年輕的自己正在顯微鏡前記錄靈菌的變異過程。

“聚焦核心！“齊岳的聲音從極遠處傳來，像隔著厚重冰層。蘇晚晴猛然清醒，發現自己站在海底裂縫邊緣。現實世界在這里呈現詭異的疊加態——既能看見漂浮的黑色立方體，又能看到量子層面沸騰的數據亂流。

七個立方體正在組成正四面體結構，這是系統自毀程序的高級形態。蘇晚晴的晶體左臂自動變形為某種解碼器，顯示每個立方體內部都蜷縮著人形陰影。

“是管理員的分身...“她突然明白過來，“它把自己的邏輯鏈分散保存了！“

齊岳以半透明投影形態出現在她身旁，機械身軀正在量子層面與立方體對抗。“難怪優先攻擊人口密集區。“他的投影不斷閃爍，“這些分身體內都封印著...“

“幸存者的反向映射。“蘇晚晴觸碰最近的分身，立即讀取到某個東京少女的記憶，“它們在利用人類意識當防火墻！“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露出苦笑。這招太狠毒——要摧毀分身體就必須先抹除其中的人類意識映射，但這么做會直接導致對應幸存者的量子態崩潰。

齊岳的投影突然凝視某個方向：“等等...那個分身...“

蘇晚晴順著他視線看去，第七個分身體內蜷縮的身影格外清晰——那是個穿白大褂的男性，胸口嵌著青銅玉簡。

“導師？！“齊岳的投影劇烈波動。那是當年在研究所變異死亡的量子物理導師，此刻竟以數據形態存在于系統內核。

蘇晚晴的晶體左臂突然發熱：“不對...這是...“她猛地將左臂刺入分身體，“陷阱！“

分身表面的“導師“形象融化，露出內部猙獰的機械結構。七具分身同時暴起，數據鏈條如毒蛇般纏住兩人。純白空間的場景瞬間破碎，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快速閃回的輪回記憶——102400次完全相同的毀滅結局，每次都是齊岳與蘇晚晴在不同時間節點失敗。

“你們真以為這次會不同？“管理員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變量終究會被納入公式...“

蘇晚晴在數據洪流中拼命伸出手，晶體左臂開始出現裂紋。就在她即將被吞噬時，齊岳的投影突然化作青銅羅盤本體，盤面上亮起從未顯現的第三圈符文。

“當然不同。“齊岳的聲音與機械音疊加，“因為這次我們知道了...“

羅盤爆發出的金光中，蘇晚晴看到那些輪回記憶里被忽略的細節——每次毀滅前，都有某個幸存者額頭的靈紋短暫變成菌絲狀綠色。

“...靈菌網絡早就在進化。“她恍然大悟，將碎裂的左臂直接插入羅盤中心。晶體碎片與青銅符文融合的瞬間，海底裂縫下的金色光帶突然全部轉向，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屑般涌向羅盤。

七個分身體發出高頻尖叫，它們構成的防火墻開始自相矛盾。最關鍵的第七分身體內，真正的導師影像終于浮現——這才是管理員始終無法完全控制這個分身的原因。

“齊岳...“導師的虛影按住旋轉的羅盤，“記得混沌理論嗎？“

金光暴漲。蘇晚晴感覺自己被拋進漩渦中心，在失去意識前最后一刻，她看到地球模型上的七個光點同時亮起，構成北斗七星的形狀。

刻痕增加到四道時，蘇晚晴發現地球模型表面出現了水汽。細小的露珠在亞洲東部凝結，那是靈菌成功轉化大氣層晶體的征兆。

“他們感知的三十年...“她撫摸著恢復平靜的模型，“在現實才過去四天？“

角落里，齊岳正在重組機械身軀。他的左半邊身體完全變成了青銅材質，與右半邊的機械結構形成詭異而和諧的對比。“相對論級的時間泡。“他拾起掉落的齒輪塞回胸腔，“好消息是七個分身體都解決了，壞消息...“

“導師的映射消失了。“蘇晚晴輕聲說。模型上的亞洲區域，七個光點正重新接入靈菌網絡，但其中一個明顯黯淡了許多。

齊岳走到模型前，青銅手指輕觸那個黯淡的光點。數據流閃過，顯示對應的是個失去所有前世記憶的東京少女。“他最后用自己替換了這孩子。“機械義眼藍光微微閃爍，“就像你說的，活死人換真活人。“

空間突然震動，頂部裂開一道縫隙。外界真實的陽光首次照射進來，在兩人腳下投出模糊的光斑。蘇晚晴的晶體左臂自動指向裂縫，顯示外界地球的晶體層已經消退17%。

“按這速度...“她計算著。

“八十二年零三個月。“齊岳接話，同時從胸腔取出一枚齒輪放在她掌心，“到時候這個...“

齒輪內側刻著微小的二進制編碼，翻譯過來是“第102401次黎明“。

蘇晚晴突然笑了，晶體左臂折射出彩虹光斑：“你知道嗎？那些孩子在繭房里正經歷修真文明復興。“

她調出模型內景象——量子態幸存者們建立的文明正在重走科技與修真融合之路，只不過這次沒有系統干預。某個熟悉的紫袍劍修正帶著年輕人們用EMP裝置改造飛劍。

“三十年足夠形成新文化記憶。“齊岳的青銅手掌按在模型上，“等晶體層完全消失...“

“他們會發現真實歷史。“蘇晚晴看向空間頂部越來越大的裂縫，“準備好當神話人物了嗎，'太虛尊者'？“

齊岳的機械義眼突然投射出一段全息視頻：某個量子態村莊里，孩子們正在排演名為《變量傳奇》的舞臺劇，飾演蘇晚晴的小女孩頂著夸張的綠色假發。

“我收回剛才的話。“蘇晚晴的晶體左臂威脅性地亮起紅光，“現在就格式化還來得及。“

兩人笑聲中，地球模型上的第一株綠芽突然抽枝展葉。嫩綠的葉尖上，一滴露珠里倒映著無數可能性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