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寫字樓的格子間只剩下陳浩這一盞燈還亮著。屏幕上的PPT改到第三十七版,甲方臨時加的需求像藤蔓一樣纏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起初只是淅淅瀝瀝的小雨,這會兒卻變成了瓢潑之勢,玻璃上的水痕蜿蜒而下,把對面大廈的霓虹暈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轟隆——”
一聲炸雷在頭頂炸開,陳浩手一抖,鼠標差點從桌上滑下去。他抬頭看向窗外,只見紫藍色的閃電像巨龍的利爪,一下下撕裂墨黑的夜空,頻率密得反常,幾乎是剛劃過一道,下一道的亮光就已經在云層里翻涌。
這閃電不像是尋常雷雨那樣帶著鈍重的悶響,反而有種尖銳的、撕裂空氣的“滋滋”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邪門了……”陳浩嘀咕著揉了揉發酸的脖子,目光掃過屏幕右下角的時間。
再不保存發送,等會停電了,今晚又得白熬。他伸左手想去夠桌角的保溫杯,那是早上出門時泡的枸杞水,現在大概還溫著。
就在手指觸碰到杯柄的瞬間,一道慘白的閃電貼著窗玻璃劈了下來!那亮光刺眼得像突然打開了一萬瓦的燈泡,陳浩的瞳孔猛地收縮,整個人下意識地向后縮,
手里的保溫杯“哐當”一聲歪倒,溫熱的水順著桌沿流下來,不偏不倚地灌進了緊挨著桌角的插電板里。
“滋啦——”
藍綠色的電火花驟然爆開,像一串微型煙花。陳浩只覺得一股麻痹感順著手指竄上來,像無數根細針鉆進骨頭縫,胳膊瞬間僵硬得不聽使喚。
他想抽手,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著,耳邊是電流“嗡嗡”的尖嘯,混雜著窗外越來越瘋狂的雷鳴。視野開始扭曲,格子間的燈光、屏幕的藍光、窗外的雨幕全都攪成了一團旋轉的混沌,最后定格成一片刺目的白光。
……
不知過了多久,刺骨的寒意和濕漉漉的觸感把陳浩從混沌中拽了出來。
他猛地吸了口氣,卻嗆進滿口帶著腐葉味的濕冷空氣,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喉嚨干得像要冒煙,剛才觸電的麻痹感還殘留在四肢百骸,讓他動彈不得。
“嘶……”他想撐著身子坐起來,手卻按在了一片泥濘里,指尖觸到的是濕滑的苔蘚和冰涼的碎石。這不是他辦公室里鋪著地毯的地面。
陳浩緩緩睜開眼,心臟猛地一縮。
頭頂是層層疊疊的參天古樹,枝繁葉茂得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光斑透過葉片縫隙漏下來,落在他臉上。周圍彌漫著濃郁的草木腥氣,混雜著雨后泥土的濕味,耳邊是不知名蟲豸的“唧唧”聲,還有遠處傳來的、像是某種野獸的低沉嚎叫。
他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穿著一件印著類似古代的人穿的長衫,下擺沾滿了泥漿,左手手腕處有一圈深深的傷痕,正是剛才掉落下來劃破的地方。
而他躺的地方,是一片松軟的草地,旁邊歪著幾塊長滿青苔的巨石,遠處隱約能看到纏繞著藤蔓的樹干,粗壯得要兩三個人才能合抱。
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沒有寫字樓的鋼筋水泥,沒有街道的車水馬龍,甚至連手機信號的提示音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浩撐起身子,環顧四周。參天的古木像沉默的巨人,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那些盤根錯節的樹根裸露在地面,像一條條蟄伏的巨蟒。
剛才那詭異的雷電和暴雨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事,這里只有潮濕的空氣、茂密的植被,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陌生感。
他下意識地摸向口袋,想拿出手機看看時間,卻摸了個空。
“這……這是哪兒?”陳浩喃喃自語,聲音在寂靜的林間顯得格外突兀。他想起剛才觸電瞬間那陣天旋地轉,想起那杯打翻的枸杞水,想起插電板上爆開的火花……難道?
一個荒誕卻又唯一的念頭鉆進腦海,讓他渾身一激靈。他猛地站起身,卻因為腿軟踉蹌了一下,扶住旁邊一棵樹干才站穩。樹皮粗糙得磨手,上面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冰涼的觸感無比真實。
遠處又傳來一聲悠長的獸吼,這次更近了些,帶著野性的威懾力。陳浩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了上來。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穿越了,自己穿著一身古代衣服,兜里只有半個饅頭和一把刀筆,此刻正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原始森林里,而幾個小時前,他還在為甲方的PPT焦頭爛額。
閃電和觸電像一場荒誕的夢,卻把他拋到了一個無法想象的境地。雨停了,但陳浩知道,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陳浩的指甲摳進濕滑的泥地里,指縫間全是枯枝敗葉。他像條脫水的魚,每向上爬一寸,都要喘上半分鐘,胸口的鈍痛順著呼吸往外冒。
谷底的瘴氣還在往上飄,帶著股腐爛的甜腥,逼得他只能卯足勁攀住那塊突出的巖石,借著最后一絲力氣翻上了谷頂。
“呼……呼……”他趴在地上,下巴抵著粗糙的地面,視線里的東西都在晃。
就在這時,一陣模糊的人聲順著風飄過來,像是有人在低聲說話,又像是風吹過樹葉的錯覺。他想抬頭細看,眼皮卻重得像粘了鉛塊,腦子里的弦“啪”地斷了,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再次睜開眼時,首先聞到的是股苦澀的藥味。
他費力地眨了眨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堆干燥的茅草上,頭頂是交錯的樹枝。旁邊火堆正燃著,噼啪作響,映得一張蒼老的臉忽明忽暗——正是之前在流放隊伍里背著簍的那位老者。
老者手里端著個豁口的陶碗,正用木勺舀著深褐色的藥汁,往他嘴邊送。“慢點咽。”老者的聲音很沉,帶著點不容置疑的意味。
藥汁燙得舌尖發麻,苦得他直皺眉,卻還是本能地往下咽。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像道暖流熨貼著干得發疼的嗓子。
陳浩心里翻江倒海。他想問這里是不是南嶺道的地界,想問現在是哪一年,甚至想問自己是不是沒死透……可話到嘴邊,只發出一陣“嗬嗬”的氣音,微弱得像蚊子哼,連他自己都快聽不清。
老者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舀藥的手頓了頓,沒說話,只是把剩下的小半碗藥汁都喂給了他。
藥勁上來得很快。眼皮又開始打架,四肢的酸痛也變得模糊,像是泡在了溫水里。陳浩還想說什么,卻抵不過那股濃重的睡意,眼睛一閉,又沉沉睡了過去,耳邊最后留下的,是火堆偶爾爆出的火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