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通州解圍戰，清軍調來正白旗多鐸部并關寧騎兵，合兵一萬三。

我軍被迫轉戰桑干河套，鏖戰兩日一夜，折損七百六十四人——其中女營一百零九。

傍晚撤回廢窯時，三千銳卒只剩二千一百。

我把陣亡名冊卷成細筒，卻不敢展開，怕一展開就是漫天紙錢。

夜里，營外殘火未熄。

我獨自坐在長凳上，用樹枝在泥地劃傷亡數字，劃到“一百零九”就再也劃不下去。

王承恩提著一盞昏黃的松油燈走來，燈影把他佝僂的影子拉得老長。“殿下。”

“……”

“把頭抬起來！”

我垂得更低。

下一秒，柳枝帶著風哨抽在我背上——

啪！

疼得我猛地直腰。

“王承恩——你！”

他眼圈通紅，手里柳枝卻在抖：“七百多條命！您若再低一次頭，他們就白死了！”

第二下、第三下，柳枝像雨點落在臀腿。

火辣辣的疼逼出我的眼淚，也逼出我的怒火。

我反手去奪，他一把將我按倒在長凳上，聲音嘶啞：“老奴今日以下犯上，也要把殿下的脊梁打直！”阿蠻哭著撲過來抱住王承恩的胳膊：“公公別打了！殿下兩天兩夜沒合眼，一口熱湯都沒喝啊！”

柳枝終于停在半空，斷成兩截。

王承恩喘著粗氣，燈油濺在他手背上，燙出紅泡，卻像不知疼。三、夜藥更深，營帳外飄起春雨。

我趴在榻上，臀背一條條青紫棱子，像戰場上沒來得及凝固的血。

門簾輕響，王承恩端著銅盆進來，盆里熱氣蒸騰——艾草、地榆、沒藥，還有半片桂花。

他跪在我榻前，手指抖得像風里的老葉。

“老奴該死……”

我側過臉，聲音悶在枕頭里：“你打得對。”

艾草水沾在傷口上，先燙后涼，疼得我攥緊褥角。

他用干凈的舊綾布蘸水，輕輕拭去血痂，再撒上藥粉。

藥粉里摻了碾碎的桂花，微甜，混著血腥。

“殿下，”他哽咽，“老奴不是恨您，是恨自己沒護住那七百多人。”

我伸手，覆在他布滿老繭的手背上。

“我也恨我自己。”

“可再恨，也得先讓剩下的人活下去

阿蠻悄悄掀簾進來，手里提著一盞小燈——

燈罩是空的炮殼，燈芯浸了松脂，殼壁刻著我教她的第一個字：活。

她把燈放在榻前，光暈小小一圈，卻把我們仨的影子投得滿帳都是。

“殿下，公公，喝口粥吧。”

糙米粥里漂著幾粒桂花，像雪里殘星。

我撐起身，接過碗，一口一口咽。

每一口都燙，卻比柳枝更讓我挺直脊背。

燈芯“啪”地爆了個花。

我放下碗，對王承恩，也對阿蠻，更像對帳外兩千一百名殘兵：

“明天起，我們不再被動挨打。

我要用清虜自己的炮，

轟開他們的包圍圈。

七百六十四人的血，

要他們十倍奉還。”王承恩深深叩首，額頭觸地，聲音沙啞卻堅定：

“老奴這條命，陪殿下走到最后一座城。”

雨停了，遠處傳來第一聲春蛙。

我趴在榻上，桂花藥香縈繞。

臀背的疼還在，卻不再火辣，

像被春雷喚醒的土地，

痛，但孕育著新的火。

【第二天·驚蟄再響】

卯時，天光未白，廢窯外的空地已聚滿殘雪與晨光。

一夜之間，二十七座新墳覆了薄霜，墳前無碑，只插半截松枝。

我站在最前排，臀背仍火辣，卻挺得筆直——王承恩那一頓柳枝，把“喪氣”二字抽成了灰。

我命人把昨夜奪來的清軍大鼓抬到高臺。

鼓面血紅，是敵將佟圖賴的盔纓染的。

我赤手擂鼓三通：第一通——為戰死者招魂；

第二通——為生還者醒骨；

第三通——為新來者開路。鼓聲滾過枯葦蕩，驚起萬點寒鴉

鼓停，我拔劍劃破掌心，以血為墨，在素白旗上寫下四字：“雪恥復明”旗角縫著昨夜那粒干枯的桂花。

我把旗桿深深插進凍土：“今日起，不問男女，不問老幼，

只問敢不敢隨我踏冰河、碎鐵騎！”

人群轟然三吼：“敢！”第一聲，是幸存的兩千一百義軍；

第二聲，是昨夜聞訊趕來的通州獵戶、鹽丁七百余；

第三聲，竟是婦孺——她們抬著自家門板、菜刀、紡錘，

說：“殿下缺兵，我們便是兵！”

我當場立三營：1.雪刃營（前軍）

由啞兵擴編，專司冰河雷、火筏，仍禁聲，用手勢。

營旗：黑底白刃，刃口綴碎冰紋。2.桂影營（中軍女營）

由秦良玉統帶，增募女獵戶、女匠，仍佩桂花線。

營旗：紅底金桂，花心藏一枚小炮殼。3.龍牙營（后軍新兵）

由王承恩暫攝，收編青壯，三日一操，五日一火器試射。

營旗：青底銀牙，牙尖滴火漆。

午時，校場雪未化。

我令新兵列陣，每人面前放一石鎖、一碗熱粥。

能舉鎖十下者，喝粥；

舉二十下者，喝粥加一塊肉；

舉三十下者，再賜刀一口。

結果七百余壯丁，三百余人得刀，

剩余人把粥讓給老弱，自己啃雪團。

我高聲笑：“今日啃雪，明朝啃敵骨！”

我取出昨夜密報——皇太極海捕文書，當眾宣讀：

“活朱令天者，封三等男，賞萬金。”

我揚聲：“我給自己定個價——

斬我一縷發者，賞銀一兩；

斬我一滴血者，賞銀十兩；

斬我首級者——”

我頓一頓，把文書撕得粉碎，

“拿皇太極的頭來換！”碎紙雪片般落下，眾軍哄然大笑，笑聲震得松枝上的冰凌簌簌掉。

【三，并行之策：一邊招兵，一邊練兵，一邊偵清】

——朱令天“三線并行”七日全案一、招兵：三市、四法、五不收1.早市募匠：通州東關天未明，鐵匠、木匠、船匠立榜“日給鹽五兩”，一日得二百人。2.午市募丁：鹽市口，以“復明糧票”換青壯，票背畫桂花，憑花支米，半日得五百。3.晚市募婦：城門關前，專招寡婦、孤女，授匕首、火折，夜來即入桂影營。

“五不收”：吸洋煙者、帶家眷者、好賭者、口無實者、懼死者，當場遣返，不留后患。

二、練兵：晝夜二操、三營四哨

?晨操——“無聲陣”

啞兵營帶全體新兵，雪地里練手語、匕首、火繩槍，不許開口，唯聞踏雪聲。

?暮操——“桂花火”

女營率眾練夜射、火筏、冰雷裝藥，靶場掛清虜舊旗，十發九中者賞桂花糕。

?四哨循環

每營各抽一成編“巡哨”，晝伏蘆葦，夜巡河汊，既練腳力，又兼外圍警戒。

三、偵清：三道暗網、七種身份1.暗影閣死士三十，化裝為剃頭匠、乞丐、游方僧道，混至關寧軍營地，專聽炮馬調度[^0^]。2.桂影女童五十，仍以賣糕為幌，糕內藏蠟丸，記清兵馬草、火藥數目，一日一報。3.啞兵營善口技者十人，夜學滿語呼號，裝潰兵混入運糧隊，沿途以指哨傳回行軍路線。

七種身份：剃頭匠、乞丐、僧道、樵夫、車把式、吹鼓手、賣糖人，輪換使用，互不相識，單線聯絡。

四、情報日課

?卯時：各哨歸營，交蠟丸，影鴿“剪燈”當場譯出。

?午時：韓鐵匠按情報改炮位；秦良玉按敵騎行程重布地雷。

?酉時：我親登窯頂，望北狼煙臺，燈號三閃一長，示“敵騎距我百里”。

五、七日成效

第1日募兵八百，第3日破千，第7日兵冊增至四千二百；

炮增十門，槍增千支，冰雷增至六百；

探騎回報：多鐸前鋒已抵楊村，糧車三百、炮五十，日行三十里，風雪阻道。六、將令

“兵貴精，不貴多。七日內再甄一千，余者編為民夫，運糧、修械、筑壘。

敵未至，我先固；敵既至，我以逸待勞。”

——

雪夜，潛火營外松脂燈萬點，如星河倒掛。

我披甲立于高坡，望北暗呼：

“皇太極，你要鷹，我便布網；

你要火，我便借火，

燒盡你八旗千里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