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寒假放假的前一個星期的周日,我在家專心復習,準備迎接期末考試,攤開的歷史提綱上滿是紅筆標注的重點,筆尖懸在“辛亥革命的歷史意義”上方,遲遲落不下去。窗外的陽光被云層遮了大半,房間里有些發暗,我剛想抬手開臺燈,手機屏幕突然亮了。
是林北瀚的消息。
指尖在冰涼的屏幕上頓了頓,點開的瞬間,那行字像根細針,猝不及防刺進眼里:“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盯著那七個字,后背突然冒出一層薄汗。上周在食堂排隊,他把餐盤里的雞腿夾給我,說“我不愛吃皮”;前天放學下雨,他撐著傘送我到巷口,自己半邊肩膀都濕了;甚至昨天晚自習,他借走我的數學筆記,還回來時夾著顆大白兔奶糖,糖紙折成了小兔子的模樣。
這些碎片在腦子里翻涌,我卻猛地按住屏幕,像是怕那行字會自己長腿跑出來。
手機震了震,他又發來一條:“不方便說嗎?沒事,我就是……突然想問問。”
我咬著下唇,指甲掐進掌心。其實答案在心里盤桓了無數次,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刺人的形狀。我打字:“你想多了,我們就是同學啊。”發送的瞬間,手指在屏幕上僵住,像被凍住了。
對話框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回復,久到歷史提綱上的字跡開始模糊。然后,“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閃了又滅,滅了又閃,最后只跳出三個字:“那就好,我以為你喜歡我呢,一開始別人跟我說,他感覺你喜歡我,我就知道是他想多了。”
我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發出一聲悶響。窗外的云好像更沉了,光線暗得連提綱上的黑體字都看不清。桌上的牛奶早就涼透了,是早上出門買早點時,特意繞到他常去的那家便利店買的,本想周一帶去給他——他總說復習到深夜會餓。
手指無意識地劃過歷史書封面,突然想起他上次運動會跑三千米,沖過終點線時第一個看向我這邊,汗水順著下巴往下掉,卻笑得露出虎牙。那時我手里攥著瓶沒開封的水,緊張得差點把瓶蓋捏扁。
手機再也沒亮過。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提綱,可那些鉛字像活過來似的,全都變成他的樣子。直到暮色漫進房間,我才發現,整整一下午,歷史提綱上只多了一個歪歪扭扭的批注,在“未能改變社會性質”旁邊,不知何時寫下了他的名字,又被用力劃掉,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窗外的路燈亮了,我拿起手機,點開和他的對話框,往上翻了翻,停在他昨天發的“筆記謝啦,糖好吃”那里。輸入框里打了又刪,最后什么也沒發出去。
也許這樣最好,我想。至少還能像從前那樣,在他問問題時遞過草稿紙,在他打球時假裝路過操場,在他提起別的女生時,笑著說“挺好的啊”。
只是那晚的歷史復習,終究是沒看進去多少。臺燈亮到后半夜,提綱上的紅筆字被眼淚洇開了一小片,暈成模糊的粉色,像極了他上次送我的那顆奶糖的顏色。我明白了原來他從未喜歡過我,我也慶幸在他問出你是不是喜歡我時我沒有承認,而是否定了,或許我對他的喜歡永遠都是拿不出手的暗戀,而他對我的好從始至終都只是因為友情而已。
寒假結束后我們來到學校,走廊里還飄著殘留的鞭炮味,林北瀚背著新換的雙肩包走進教室,發梢還帶著外面的寒氣。我剛想跟他說寒假看的那部電影,就見他從包里掏出個櫻花形狀的鑰匙扣,轉身往五班跑——那里站著那個總穿白裙子的女生,聽說她鋼琴彈得極好。
我趴在課桌上,看著他把鑰匙扣塞進女生手里,女生低頭笑的時候,發尾掃過他的手腕,他竟像被春風吹著似的,傻站在原地忘了回教室。同桌戳戳我的胳膊:“上周就看見他繞路跟在人家后面走了。”
數學課分組討論,我和他被分到一組,他卻頻頻往窗外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五班的女生正抱著作業本經過,陽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墻上,林北漢的視線就跟著那影子走,連老師點他回答問題都沒聽見。我小聲提醒他答案,他“哦”了一聲,轉頭時眼里還帶著沒收回的溫柔,那溫柔卻不是給我的。
放學時我收拾書包,看見他留在桌角的草稿本,背面畫著個小小的鋼琴,旁邊寫著那女生的名字縮寫。去年冬天他幫我修壞掉的鋼筆時,也是這樣低頭專注的樣子,那時我以為,這樣的眼神只會為我停留。
校門外的玉蘭花開了,白得晃眼。林北瀚騎著單車從身邊經過,車筐里放著本鋼琴譜,說是要去給那女生送。風吹起他的校服外套,我攥著書包帶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發現原來有些喜歡,從一開始就只是我一個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