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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敲打

“貴妃娘娘駕到——”

太監的通傳聲尖銳地刺破凌華宮短暫的寧靜。

程念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旋即恢復如常,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擺,面上已掛起一層恰到好處的、略帶疏離的恭敬。

皇貴妃劉氏,如今后宮最得勢的女人,外戚劉家在宮中的代表,她來做什么?

珠簾晃動,環佩叮當,一陣濃烈馥郁的薔薇水香氣率先涌了進來,幾乎要蓋過殿內原本的沉水香。

何貴妃身著縷金百蝶穿花云錦宮裝,云鬢高聳,珠翠滿盈,妝容精致得一絲不茍,眼波流轉間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雍國參見貴妃娘娘?!背棠钜蓝Y福身,聲音平穩。

劉貴妃并未立刻叫她起身,而是慢悠悠地踱步上前,目光如同黏膩的絲線,從頭到腳地將程念掃視了一遍,最終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快起來吧?!彼@才仿佛剛想起來似的,拖長了調子,伸出戴著玳瑁嵌寶石護甲的手,虛虛一扶。

“本宮聽說雍國公主前幾日病了,心下掛念得很,特地來看看,瞧著氣色……倒是比前些日子那要死要活的模樣強多了?!?

她話語帶笑,字字句句卻都藏著針。

程念直起身,微微垂眸:“勞娘娘掛心,兒臣已無大礙?!?

“無礙就好?!眲①F妃輕笑一聲,自顧自地在主位上坐下,立刻有宮人奉上香茗。

她端起茶盞,用杯蓋輕輕撇著浮沫,狀似無意地道,“這女人啊,最重要是認命,陛下既然已經下了旨,那便是金口玉言,豈容你我置喙?鬧那么一場,傷了身子不說,還平白惹陛下心煩,多不值當?!?

她抬起眼,目光銳利地看向程念:“如今可想通了?”

程念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是那副溫順模樣:“娘娘教訓的是,是兒臣年幼無知,一時想左了,如今已然明白,身為公主,為國分憂是應盡之責?!?

劉貴妃盯著她看了片刻,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絲毫言不由衷的痕跡,但程念的表情控制得極好,唯有眼底深處一片沉寂的冷然。

“你能這么想,自然是最好。”何貴妃放下茶盞,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大宋雖是新起之國,但那宋帝年輕有為,聽說模樣也是一等一的出挑,你嫁過去便是貴妃,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比留在這大周……伺候一個心里沒你的父皇,和一個隨時可能倒臺的太子弟弟,不知強了多少倍?!?

她這話說得近乎露骨,帶著毫不掩飾的敲打和威脅。

程念指尖微蜷,面上卻適時地露出一絲仿佛被說動的恍惚,低聲道:“娘娘說的是?!?

劉貴妃見她如此“識趣”,臉上的笑意才真切了幾分:“明白就好,安嬤嬤不在,你這宮里若是缺什么短什么,或是底下人伺候不用心,盡管來告訴本宮,畢竟你這出嫁,代表的也是我大周的顏面,萬萬不能失了體統?!?

“謝娘娘關懷?!背棠钤俅胃I?。

劉貴妃又坐著不咸不淡地說了幾句場面話,大多是叮囑她出嫁后要謹言慎行,恪守婦道,莫要丟了周室臉面云云。程念一一應下,態度恭順得挑不出一點錯處。

終于,劉貴妃似乎覺得敲打得夠了,慢悠悠起身:“好了,本宮也不多擾你靜養了,好好準備吧,后日,風風光光地出嫁。”

“恭送娘娘?!?

送走這尊大佛,殿內那股濃烈的薔薇水香氣久久不散,程念下意識地蹙眉。

如喜上前,小聲問道:“殿下,可要開窗散散氣?”

程念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劉貴妃方才用過的茶盞上,眸色深沉。

劉貴妃今日前來,絕不僅僅是示威和敲打,她最后那句“風風光光出嫁”,似乎別有深意。是在暗示她會確保和親順利進行,不會讓李如凰再出變故?還是……在暗示這“風光”之下,另有文章?

這位貴妃娘娘,和她背后的劉家,對于這場和親,到底抱著何種態度?是樂見其成,還是另有所圖?

她想起昨夜那個黑影,想起惠嬪,想起乾清宮被處置的小太監。

這潭水,怎么越來越渾了。

而她,即將被作為一顆棋子,投入這渾水的最深處。

程念轉身,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宣紙。

“如喜,磨墨?!?

她需要將目前零碎的線索和可能的人物關系梳理出來。

劉家、端妃、惠嬪、可能存在的其他勢力……還有那個重生歸來、心思難測的顧裴。

筆尖蘸飽墨汁,懸于紙上,卻久久未落。

一個清晰的念頭闖入腦海——

若她是顧裴,重生歸來,若有朝一日知曉前世本就要殺他的翠娘即將以和親公主的身份再次來到自己身邊。

他會僅僅安心等待嗎?

會不會……他早已提前布局,甚至在這大周深宮之中,也埋下了他的眼睛和手?

筆尖一頓,一滴濃墨猝然滴落,在雪白的宣紙上迅速暈開一團沉郁的黑。

如同不祥的預兆。

那團墨跡在宣紙上迅速擴散,邊緣蜿蜒,像一只窺伺的眼。

程念盯著那團黑,心中警鈴大作,顧裴重生,知曉前世種種,以他現在的作派,他絕無可能坐等她再次出現。

哪怕不知她成了李如凰,這大周宮廷之內,也必然已有他的暗樁?;蛟S昨夜的黑影便是其中之一?目的并非刺殺,而是……監視?

甚至,為確保她能“順利”抵達大宋,落入他早已備好的羅網之中。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如喜,”她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絲毫異樣,“將這紙扔了,換一張?!?

“是?!比缦搽m不明所以,但仍手腳利落地收拾干凈。

程念重新提筆,卻不再試圖梳理關系,而是寫下幾行看似尋常的家信,內容不過是些對母后的哀思、對前幾日病中的感慨,以及即將遠行的不安,字跡模仿著李如凰往日的娟秀柔弱。

寫罷,她吹干墨跡,將其裝入一枚普通信封。

“將這信送去給安嬤嬤在鎮國寺的落腳處,”她將信遞給如喜,語氣尋常,“就說我心中惶惑,想求嬤嬤幾句安撫的話,盼她早日回宮?!?

如喜不疑有他,接過信:“奴婢這就去尋可靠的人送出?!?

“慢著,”程念又叫住她,狀似隨意地補充,“送去前,先去一趟小廚房,讓他們給我燉一盞冰糖燕窩來,方才喝完茶嘴里有些發苦?!?

“是。”如喜應聲退下。

程念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眼神微凝,這封信是試探,也是煙霧,若宮中真有顧裴的眼線,必然會留意她的一切動向,這封看似寄給安嬤嬤訴苦的信,或許能暫時麻痹對方,讓他們以為她依舊沉浸在惶恐無助之中。

而支開如喜去小廚房,是為了……

她迅速走到內殿床榻邊,從枕下摸出那支尖銳的金簪,藏入袖中,又快步走到窗邊,仔細觀察院墻外的動靜,宮中巡邏的侍衛剛剛走過,下一班還需片刻。

時間不多了。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后窗一角,身形靈巧地鉆了出去,憑借昨日觀察的記憶,她沿著宮殿陰影處快速移動,目標明確,御花園西北角,那里靠近冷宮,有一處年久失修的廢棄偏殿。

心跳因疾行和緊張而加速,心口那隱隱的抽痛再次浮現,被她強行壓下,她不能停。

繞過假山,穿過一片荒蕪的竹林,那處偏殿的輪廓出現在眼前,朱漆剝落,檐角結滿蛛網,周圍寂靜得只剩下風聲。

程念屏住呼吸,貼近斑駁的墻壁,仔細傾聽片刻,確認無人后,才閃身從一扇破損的窗欞翻了進去。

殿內光線昏暗,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霉味,原本存放的用具東倒西歪,地上散落著破碎的瓷器和雜物,她環顧四周,目光迅速掃過地面、墻壁,尋找任何可能通往地下的入口或機關。

手指拂過冰冷的石墻,觸感粗糙,她敲擊了幾處,聲音沉悶,并無異常。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外面的風聲似乎都帶著催促的意味。

突然,她的腳尖踢到一塊略微松動的石板,她立刻蹲下身,仔細查看,這塊石板與周圍的嚴絲合縫不同,邊緣有細微的磨損痕跡。

她嘗試用力按壓,石板紋絲不動。又試著向一側推拉——

“咔噠?!?

一聲極輕微的機括響動!

石板竟真的向側面滑開一小段,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

程念心臟狂跳,正欲探頭查看。

“嗖!”

一支短弩箭擦著她的耳畔飛過,深深釘入她身后的木柱!箭尾兀自顫抖!

程念渾身一僵,猛地回頭。

只見殿門破損的光影處,不知何時立著一個黑衣人,蒙面,只露出一雙毫無溫度的眼睛,手中小巧的弩機正對著她。

不是昨夜那個身影!

是另一個!

那人并不言語,黑暗中眼神冰冷,再次抬手,弩機瞄準她的心口!

程念瞳孔驟縮,袖中金簪滑入掌心,身體下意識地向后疾退,想要躲入陰影。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鐺——”

忽有另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房梁上撲下,手中短刃精準地格開了那支射向程念的弩箭!火星四濺!

兩名黑衣人瞬間纏斗在一起,動作快得只剩殘影,招招致命,卻都詭異地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只有兵刃相接時極其短暫的錚鳴和衣袂破風聲。

而程念緊貼著墻壁,呼吸急促,看著眼前這突如其來、不知是敵是友的廝殺。

后來者身形更為矯健,招式狠辣利落,明顯占了上風。

幾招過后,他格開對方的匕首,一記手刀狠狠劈在先前那黑衣人的頸側!

那人悶哼一聲,軟倒在地,沒了聲息。

獲勝的黑衣人看都未看地上的同伴,倏然轉頭,目光精準地鎖定了程念。

四目相對。

那是一雙極其深邃的眼,眸色在昏暗光線下近似墨黑,沒有任何情緒,卻帶著一種野獸般的審視和壓迫感。

程念握緊了金簪,全身戒備。

黑衣人卻并未靠近,也沒有任何動作,他只是看了她一眼,極其短暫的一眼,隨即身形一閃,如同暗夜流影,抓起地上昏迷的同伙,瞬間便從破窗掠了出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從未出現過。

只剩下程念一個人,站在原地,心臟仍在劇烈地跳動,袖中的金簪已被冷汗浸濕。

地上,只留下幾滴不易察覺的、深色的血跡。

以及那支差點要了她命的弩箭,還釘在柱子上,箭簇閃著幽冷的寒光。

是誰要殺她?

又是誰……救了她?

那個最后出現的黑衣人……他的眼神……竟與她記憶中那雙太過相似

程念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走到柱子前,用力拔下那支弩箭,入手沉甸甸,箭桿是特制的硬木,箭簇鋒利無比,沒有任何標識。

她將箭小心藏入袖中。

不能再停留了,方才這里的動靜隨時可能引來其他人。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個漆黑的洞口,毫不猶豫地將石板推回原處,掩蓋好一切痕跡。

然后迅速循原路返回,如同最謹慎的貍貓,悄無聲息地翻回凌華宮的后窗。

腳剛落地,內殿的門便被輕輕推開。

如喜端著一盞冰糖燕窩走了進來,見到她站在窗邊,微微一愣:“殿下,您怎么站在風口?燕窩燉好了?!?

程念轉過身,面色已經恢復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病后的慵懶:“覺得有些悶,開窗透透氣,”她自然地走向如喜,接過那盞溫熱的燕窩,“信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找的是平日里給嬤嬤送東西的小內侍,很穩妥。”如喜點了點頭,答道,并未察覺任何異常。

程念用小勺慢慢攪動著盞中晶瑩的燕窩,垂下的眼睫掩蓋了眸底翻涌的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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