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這位來自京城的天衡律師，此刻的臉色鐵青。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發絲，緊緊貼在皮膚上，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堪。

他做過最壞的預案，想過對方會拿出更血腥的虐待證據，甚至想過會牽扯出更深的經濟問題。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個案子的底，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命。

楊信，這個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受人構陷的慈善家，居然瞞著他這個辯護律師，手上沾著人命！

可現在，他被綁在楊信這條破船上，當著直播全國六千多萬人的面，他不能退，也退不了。

他引以為傲的法律技巧、庭辯策略，在這個叫張偉的年輕律師面前，就像三歲孩童的積木，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推倒、碾碎。

對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不跟你糾纏于程序細節，不跟你辯論法條的適用性。

他只是簡單地，一錘，再一錘，用一份比一份更血腥、更無可辯駁的證據，將你所有的防御砸得粉碎。

不行，不能就這么認輸！

劉毅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

人證、物證、書證……證據鏈已經形成了完美的閉環。

從常規角度反駁，已經絕無可能。

唯一的突破口，只剩下一個——程序！

對！程序！攻擊所有證據的來源！

他猛地舉手。“審判長，我請求發言！”

“準許。”張義的聲音里不帶絲毫感情。

劉毅整理了一下被冷汗浸濕的領口，強撐著站直身體，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尖銳：

“審判長，我……我代表我的當事人，對原告方至今為止出示的所有電子證據，包括全部的視頻、錄音，其來源的合法性、內容的真實性，提出最嚴重的質疑！”

他豁出去了，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這些所謂的證據，我們有理由懷疑，這是原告代理人，為了贏得官司，采取非法偷拍、竊聽，甚至是……是利用高科技手段惡意剪輯、偽造出來的！”

他幾乎是指著張偉的鼻子在吼。

“我請求法庭立刻中止審理！并對這些證據的來源和真實性，進行獨立的、由第三方權威機構參與的技術鑒定！在鑒定結果出來之前，這些所謂的鐵證，一個字都不能信！我請求將它們作為非法證據，全部予以排除！”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充滿了破釜沉舟的決絕。

不得不說，劉毅不愧是頂級大狀，在絕境之中，依舊能找到那個唯一可能翻盤的程序漏洞。只要能拖到休庭，只要能把水攪渾，以楊永毅在京城的能量，就有操作的空間！

公訴席上，姜若楠秀眉緊蹙，正要起身反駁。

然而，張偉卻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已經輸紅了眼的賭徒，把最后一件底褲也押在了賭桌上。

等到劉毅聲嘶力竭地吼完，法庭內再次陷入短暫的沉寂。

然而，面對這近乎撕破臉的指控，張偉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仿佛沒聽到劉毅的咆哮，自顧自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后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沒有看審判長，也沒有理會聲嘶力竭的劉毅，反而將目光投向了公訴席。

“姜檢，”他淡淡開口，“根據《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故意殺人罪，最高可判處死刑，對嗎？”

姜若楠一愣，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問這個，但還是下意識地點頭：“沒錯。”

張偉點點頭，這才轉向劉毅，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近乎憐憫的笑容。

“劉律師，看來你還是沒搞明白。”

“你的當事人，他不僅僅是敢殺害一個無辜的孩子。”

張偉的聲音陡然一沉，“他還敢在我的調查期間，對我本人及助理進行……謀殺。”

轟！

整個審判庭，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無論是審判長、陪審員，還是旁聽席上的媒體記者，甚至是直播間里數千萬的觀眾，所有人的大腦都在這一刻宕機了。

謀……謀殺律師？

公訴人姜若楠猛地從座位上站起，短發下的雙眸圓瞪，死死地盯著張偉，像是在說這個證據你怎么沒給過我，又緩緩轉向被告席上已經徹底傻掉的楊信。

劉毅臉上的表情，則徹底凝固了。他呆呆地看著張偉，嘴唇哆嗦著，仿佛想說什么，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掐住。

他……他剛才聽到了什么？

“肅靜！”審判長張義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重重敲響法槌。

“原告代理人，你說的……可是事實？”

“事實，還是偽證，一看便知。”

張偉對著身旁的蘇青禾，輕輕點了點頭。

蘇青禾的小臉一片煞白。

當張偉說出那句話時，那輛失控的泥頭車呼嘯而過的畫面，再一次在她腦海中炸開。那股瀕死的恐懼和冰冷，瞬間包裹了她。

但這一次，她沒有顫抖。

她的小手在桌下死死攥成了拳頭，她抬起頭，看向被告席上那個已經形如爛泥的楊信，桃花眼里第一次燃燒起毫不掩飾的、冰冷的恨意。

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從檔案袋里，取出了那枚記錄著他們九死一生的U盤。

當她將U盤遞交給書記員時，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那枚小小的黑色物體上。

這一次，里面又裝著何等恐怖的真相？

大屏幕，再一次亮起。

畫面分為兩部分。

左邊，是一段手機錄音的波形圖，一個陰冷的聲音響起，正是楊信。

“那個姓張的律師，太礙事了。馬強，找個干凈點的人，讓他出點意外，別留下手尾。”

緊接著，是馬強的聲音：“明白，保證讓他從晉陽徹底消失。”

右邊，畫面切換到一個昏暗的停車場監控。

總教官馬強，將一個裝滿現金的牛皮紙袋，遞給了一個滿臉橫肉的光頭男人，正是泥頭車司機王麻子。

“事成之后，你老婆孩子的病，我包了。”

“放心，強哥，俺這手藝，保證連人帶車，碾成鐵餅！”

視頻的最后，是那輛瘋狂的泥頭車，在十字路口失控沖出，重重碾過一輛黑色GL8剛剛離開的位置，將地面都砸出了一個淺坑畫面。

雖然只有短短幾十秒，但那股蓄意謀殺的瘋狂和殘忍，通過屏幕，撲面而來！

“啊……”

旁聽席上，有人發出了壓抑的驚呼。

直播間的彈幕癲狂。

【瘋了！這幫畜生徹底瘋了！庭外謀殺原告律師！】

【張律師……我的天，他是在用命打官司啊！粉了粉了，這輩子都粉了！】

【我終于明白張律師為什么這么狠了，你不把他們全部送進去，他們就要把你送進火葬場啊！】

【保護我方張偉！請求國家給張律師一級安保！】

法庭之內。

“肅靜！肅靜！”張義法官用盡全力敲響法槌，但已經壓不住旁聽席上爆發出的驚呼和怒罵。

公訴人姜若楠，那張常年冰封的俏臉上，此刻也布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驚和憤怒。她看著張偉，又看了看旁邊那個臉色煞白但眼神倔強的女孩，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后怕和敬意。

這兩個人，究竟是在何等巨大的壓力和危險之下，才將這些證據帶到法庭上來的！

而被告席上。

劉毅的臉色，已經從鐵青，變成了死人般的煞白。

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頭，看向身旁的楊信。

那眼神，再也沒有了半分作為辯護人的職業性，甚至沒有了鄙夷和憤怒。

他徹底明白了。

他被騙了。

從一開始，楊永毅找到他的時候，就沒告訴他全部的真相！這根本不是什么“管教過當致人死亡”的案子！

而他，劉毅，京城的不敗金身，竟然傻乎乎地跑來給這樣一個人當辯護人！

這一刻，他想的已經不是怎么為楊信脫罪，而是怎么向法庭、向律協，自己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否則，光是一個知情不報，就足以讓他的律師生涯，畫上一個恥辱的句號！

就在劉毅心神劇震，六神無主之際。

那個惡魔般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張偉忽然轉頭，對著失魂落魄的劉毅，問出了一個讓所有人毛骨悚然的問題。

“劉律師，你不好奇嗎？”

“是誰，給了你的當事人這么大的膽子？”

“敢草菅人命，甚至……公然謀殺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