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浪浪山小妖怪與堂吉訶德的比較
- 人間溫暖收集站
- 一枚長河客
- 882字
- 2025-08-07 23:21:00
風車在堂吉訶德眼中是巨人,浪浪山下的破廟里,四只小妖用草繩捆扎的盔甲勒緊瘦弱的軀體,生銹的釘耙抵在泥地上——他們竟要假扮那西天的取經人。塞萬提斯筆下的騎士舉槍沖向轉動的風輪,撞得人仰馬翻;這廂的草根小妖奔向的卻是黃眉老怪盤踞的小雷音寺,妖氣如鐵幕般沉沉壓下。
浪浪山的云翳下,猩猩怪戰栗著嘶吼出那句“我是齊天大圣!”的瞬間,并非虛張聲勢,那是卑微者借來神名去撞命運的南墻。他瘦骨嶙峋的脊背竟挺得筆直——如堂吉訶德破舊的騎槍扎進風車木輪時飛濺的木屑,碎得悲壯,卻也刺破了天光的縫隙。
黃眉老怪足踏蓮臺俯視眾生,道出的話語如天規般冰冷:
“苦讀十年?癡人妄想!唐僧乃佛祖二徒,猴王與西天稱兄道弟,爾等草芥,修煉何用?”
神仙的血脈在云端流淌,凡間的筋骨在塵土里掙扎。原來神魔世界的天梯,早已被“出身”的鎖鏈焊死。小豬妖三年的挑燈苦修敵不過金蟬子的尊號,恰如堂吉訶德眼中熠熠生輝的圣盔終究無法掩蓋破布包裹的襤褸現實。
當蛤蟆精燃盡十年修為只為護住素昧平生的孩童,一束光劃破雷音寺的森嚴妖障。這一躍里沒有貴族的勛章,只有被踩踏千萬次的凡俗之軀爆裂開來的暖意。堂吉訶德的長矛釘進風車被絞得粉碎,浪浪山的小妖卻用血肉撞穿了一層又一層無形障壁。
堂吉訶德的征程終化泡影,他的騎士理想成了病榻旁的余燼,被清醒后的晚風一吹就散。而在塵煙彌漫的浪浪山麓,村民為小妖壘起了最簡陋的小廟。熏黑的陶爐里幾縷殘香裊裊,竟纏繞成“長生”的形狀。孫悟空云端的四根毫毛如星辰垂落,讓草根神話有了靈性回響。東方哲學在此刻顯影:卑微者不必攀越九天,心頭的燈火足以焚化所謂天規的碑文。
小妖怪們的“廟堂”從來不在云端玉宇,而建在每片被踐踏過仍向光而生的塵土上。堂吉訶德的騎士道終被雨打風吹去,留下一聲蒼涼嘆息;小妖的斷戟卻插在廢墟上,漸成一片向陽的苗圃——此后若有螻蟻欲往西行,當在荒徑野嶺中,遇見小廟數座,內中不奉金身,唯記一腔孤勇,足以刺破命定的天羅地網。
原來對抗塵世的風車,不單靠一身銹甲。當無數微末的螢火匯聚于山野破廟里燃燒——那灼熱光焰不拜神佛,它刻下的碑文只關乎血肉與覺醒:
卑微如塵時,就當一粒有名字的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