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灰燼中的試煉

凈火城的警報如同受傷巨獸的哀嚎，持續了整整二十分鐘才逐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森嚴的寂靜。城市仿佛一頭繃緊肌肉、蓄勢待發的鋼鐵巨獸，冰冷的符文光路流淌得更快，巡邏的懸浮平臺數量翻倍，探照光束如同梳子般一遍遍犁過GX-7B的大地。

凱恩站在自己套房的觀景窗前，臉色在窗外閃爍的紅藍警燈光芒下明暗不定。他連接著個人終端，精神力快速掃過內部戰報簡報。

“銹蝕齒輪”據點被成功定位并突襲。熵燼的“灰燼之手”以雷霆之勢碾碎了反抗軍的簡陋防御。簡報用冰冷的術語描述著戰果：摧毀物理武器庫三座，繳獲未受監控通訊節點設備若干，擊斃抵抗分子四十七名，捕獲核心技術人員一名（代號“扳手”），其余人員潰散。我方損失輕微：兩臺清道夫單元在壓制反抗軍臨時引爆的靈能干擾器時受損，一臺“灰燼之手”輕型裝甲載具被反器材武器擊毀，三名特工輕傷。

一次干凈利落的勝利。一次熵燼力量對“污染源”的完美凈化。

簡報末尾，有一行不起眼的備注：“行動導火索：Scav-7清道夫單元在執行標準清理任務時，其異常探測模塊意外偵測到高隱蔽性非法靈能活動，觸發二級警報?！焙竺娓缴狭薙cav-7的原始數據流記錄——已被系統自動修正，指向了那個廢棄的管道樞紐。

凱恩關閉終端。Scav-7的“幽靈指令”被完美地掩蓋在“設備異常”和“意外發現”之下。反抗軍付出了血的代價，但熵燼也損失了一臺裝甲載具和人員，更重要的是，暴露了他們一個相對重要的據點和一名技術人員?；靵y的種子已經播下，憤怒在暗處滋生。他的第一步，成功了。

代價……是“扳手”和那四十七條生命。凱恩的手指微微收緊。他強迫自己記住那些冰冷的數字，記住這血色的第一步。這不是游戲，這是戰爭。在熵燼的陰影下，仁慈是奢侈品，猶豫是毒藥。

就在這時，通訊請求的柔和蜂鳴響起。屏幕上顯示的ID是冰冷的兩個字：【夜鶯】。

凱恩深吸一口氣，瞬間調整呼吸，冰封所有翻涌的情緒。他接通通訊。

伊莉絲·維爾德的全息影像出現在房間中央。她似乎剛從某個更核心的區域過來，白色實驗袍上沾染了幾點不起眼的、暗紅色的污漬——可能是血跡，也可能是某種實驗樣本。她的表情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看到凱恩時，眼神立刻被熟悉的溫柔和關切填滿。

“星辰，警報沒驚擾到你吧？”她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心。

“沒有，母親。我已經查看了簡報，行動很成功。”凱恩的語氣平穩，帶著一絲符合他身份的、對勝利的認可，“‘銹蝕齒輪’損失慘重?！?

“嗯，一群在泥濘里打滾的蟲子，不足為懼?！币晾蚪z輕描淡寫地帶過反抗軍的覆滅，仿佛只是撣去一?；覊m。她的目光銳利起來，落在凱恩臉上，帶著探究的意味?！暗故悄悖浅健Ｚは胧业姆€定陣列在警報前記錄到一次短暫的、低級別的能量溢出波動。系統標記為‘用戶操作失誤導致的小范圍能量逸散’。”她頓了頓，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你在測試新的靈導模型？還是在……處理白天‘膿瘡’樣本殘留的影響？”

來了！凱恩的心臟猛地一縮，但臉上波瀾不驚。他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被母親發現小失誤”的窘迫和懊惱：“抱歉，母親。我……在嘗試引導白天同化樣本時沉淀下來的部分惰性能量，想測試其結構穩定性。操作有些激進，超出了穩定陣列的瞬時緩沖閾值。是我的疏忽。”他微微低頭，姿態恭順。

伊莉絲審視著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幾秒鐘的沉默，如同幾個世紀般漫長。凱恩能感覺到自己精神深處那團灰色的靈質都似乎微微震顫了一下。

終于，伊莉絲眼中的銳利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心疼和一絲……驕傲？“我的星辰，你的求知欲和對力量的探索精神值得贊賞。但記住，你的安全高于一切實驗數據?！彼恼Z氣緩和下來，“那些樣本殘留的惰性能量，本質是熵噬回響被強行分解后的‘殘渣’，雖然暫時無害，但其底層結構依舊混沌。強行引導，風險很大。”

“我明白了，母親?！眲P恩順從地回答，心中卻警鈴大作。伊莉絲對“膿瘡”樣本同化后的產物描述為“惰性能量殘渣”，這說明她并未真正理解他能力的本質——同化轉化，而非分解殘留！這是信息差，也是他唯一的優勢。

“為了安全起見，”伊莉絲的語氣不容置疑，“明天你跟我去‘深淵回響’實驗室。我們需要對‘膿瘡’樣本進行更深度的刺激實驗，觀察其核心回響模式的演變。你在現場，一是學習，二是……”她意味深長地看著凱恩，“你的精神力似乎對它有獨特的‘安撫’效果？白天Scav-7暴露據點的行動中，監控顯示你接觸樣本期間，它的活性確實有短暫的、異常的下降。我需要你協助穩定樣本，確保實驗過程可控?！?

凱恩的血液幾乎要凝固。白天那短暫的同化效果，竟然被捕捉到了！而且，母親將Scav-7事件和樣本異常直接關聯，并以此為由，要將他帶入更深層的實驗！

這是試探？還是單純的利用？

他沒有任何拒絕的余地?！笆?，母親。這是我的榮幸。”凱恩垂下眼簾，藏起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

---

“深淵回響”實驗室位于凈火城最底層，靠近直接連接GX-7B靈界裂縫的能源核心。這里的空氣更加粘稠，帶著一種硫磺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氣味，以及一種無形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精神壓力。墻壁是厚重的、刻畫著無數鎮壓符文的鉛灰色合金，冰冷的藍色符文光路如同血管般搏動。

實驗室中央，被多重強化力場和物理屏障隔絕的，正是昨天那塊代號“膿瘡”的熵噬回響聚合體樣本。一天過去，它似乎變得更加“活躍”?；揖G色的粘稠物質如同擁有生命般緩緩蠕動，表面不斷鼓起令人作嘔的氣泡，破裂時散發出絲絲縷縷的灰綠色煙氣，在力場屏障上撞出細密的漣漪。一種低沉、混亂、充滿惡意的意念低語，即使隔著屏障，也如同冰冷的蛇，試圖鉆進在場每個人的腦海。除了伊莉絲和凱恩，還有幾位穿著厚重防護服、臉色蒼白的研究員。

“開始第一階段刺激。”伊莉絲的聲音透過內部通訊器傳來，冰冷而清晰。她站在主控臺前，眼神專注得可怕。

一道高度凝聚的、純凈的奧術能量光束，如同審判之矛，精準地刺入樣本的核心！

“嗚——?。?！”

樣本猛地劇烈膨脹！灰綠色的光芒暴漲，粘稠物質瘋狂地翻騰、扭曲！那股混亂的低語瞬間變成了無數重疊的、刺耳的尖嘯！實驗室內的燈光瘋狂閃爍，力場屏障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名研究員悶哼一聲，防護面罩下的鼻孔淌下鮮血——他的精神力屏障被瞬間沖垮了。

“穩住力場！注入反熵中和劑！”伊莉絲的命令斬釘截鐵。

更多的能量光束和特制的靈能中和藥劑注入，試圖壓制樣本的狂暴。但“膿瘡”如同被徹底激怒的野獸，反抗更加劇烈！它的一部分甚至開始液化，化作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灰綠色流質，如同有生命般沿著力場屏障內側向上攀爬、蔓延，試圖尋找薄弱點！它釋放出的精神污染指數直線飆升！

“大人！樣本失控臨界點！”一名研究員驚恐地喊道。

伊莉絲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如刀，掃向站在指定安全區域內的凱恩：“凱恩！集中精神力，像昨天那樣接觸它！嘗試‘安撫’它的核心回響！”

凱恩的心臟狂跳。他別無選擇。在無數道目光（尤其是伊莉絲那穿透性的注視）下，他集中精神，調動起自身龐大的靈導力，探向那團狂暴的、散發著致命惡意的灰綠色物質。

精神力接觸的瞬間，那股狂暴的、充滿負面情緒的能量洪流如同海嘯般涌來！遠比昨天猛烈百倍！凱恩悶哼一聲，感覺自己的精神世界仿佛要被撕裂！與此同時，那種源自本能的、如同黑洞般的吸力再次爆發！

靈質同化！全力運轉！

這一次，凱恩沒有抗拒，反而主動引導！他不再試圖僅僅“安撫”，而是像一個在風暴中張開了巨口的深淵，瘋狂地吞噬、分解、碾碎那些涌來的污穢能量！

灰綠色的狂暴能量洪流被強行撕扯、吸入他的精神領域！那無形的磨盤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旋轉！分解！剝離！轉化！劇烈的痛苦如同億萬根鋼針在腦中攪動，凱恩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冷汗如瀑般涌出！但他咬緊牙關，冰藍色的眼眸死死盯著那團“膿瘡”，精神力輸出不降反增！

奇跡發生了。

在凱恩如同自毀般的瘋狂同化下，那狂暴翻騰的“膿瘡”樣本，其膨脹的勢頭猛地一滯！核心區域刺眼的灰綠色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那些向上攀爬的粘稠流質仿佛失去了動力，緩緩滑落！整個樣本的活性，正在被強行抽走、壓制！

實驗室內的尖嘯聲減弱了，閃爍的燈光穩定下來，瀕臨崩潰的力場屏障也重新穩固。

“活性下降了！熵值讀數回落！穩定了！真的穩定了！”研究員們看著屏幕上急劇變化的讀數，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看向凱恩的目光充滿了敬畏。

伊莉絲站在主控臺前，緊緊盯著凱恩和他面前那團正被“馴服”的恐怖樣本。她的眼神極其復雜，有震驚，有狂喜，有驕傲，但最深沉的眼底，卻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疑慮和審視。凱恩此刻展現出的“安撫”能力，其強度和方式，已經遠遠超出了她對“精神力共鳴”的理解范疇！這更像是一種……掠奪？吞噬？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被凱恩強行壓制、同化的“膿瘡”樣本，其核心深處，一點極其深邃、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的黑暗猛地亮起！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古老、更加純粹的惡意意念，如同蘇醒的魔神之眼，瞬間鎖定了凱恩！

“找到……你了……美味的……”

這意念并非來自眼前的樣本，而是……來自樣本所連接的、靈界深處某個恐怖存在的投射！

同時，凱恩精神深處那團因瘋狂同化而急劇膨脹的灰色原始靈質，猛地劇烈震蕩起來！仿佛受到了同源更高位存在的強烈吸引和……召喚！

“噗！”凱恩再也支撐不住，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精神力瞬間紊亂，同化過程被打斷！

失去了同化壓制的“膿瘡”樣本，如同被注入了強心劑，瞬間爆發出更猛烈的反撲！灰綠色的光芒沖天而起，力場屏障發出刺耳的碎裂聲！整個實驗室劇烈震動！

“警報！樣本突破臨界值！深淵級回響污染泄露風險！”刺耳的警報聲淹沒了一切！

“啟動最高級物理隔離！注入冷凍液氮！快！”伊莉絲厲聲嘶吼，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凱恩從未聽過的……驚怒！

混亂瞬間爆發！研究員們驚恐地操作著。厚重的合金隔離墻轟然落下，將實驗室中央區域徹底封死！白色的冷凍霧氣從四面八方噴涌而出，試圖凍結那團暴走的污穢！

在隔離墻落下的最后一瞬，凱恩被一名反應迅速的研究員猛地拉開，遠離了核心區。他癱倒在地，大口喘息，眼前陣陣發黑，口中滿是血腥味。精神世界一片混亂，那團膨脹的灰色靈質如同失控的引擎般瘋狂旋轉，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更讓他心悸的是，在隔離墻徹底閉合前，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被緊急轉移出來的、此次行動唯一的俘虜——“扳手”。

那是一個身材瘦小、滿臉污垢的男人，穿著破爛的反抗軍制服，雙手被特制的靈能枷鎖銬住。他似乎被實驗室的異變和凱恩吐血的樣子嚇呆了，但就在凱恩的目光掃過他時，那俘虜渾濁的眼睛里，猛地閃過一絲極其震驚和……難以置信的光芒！他死死地盯著凱恩，仿佛看到了某種絕對不可能存在的、顛覆認知的東西！

凱恩心頭劇震！那眼神……他認識！那不是在看他“熵燼少主”的身份，而是在看……某種更深層、更本質的存在！

那個叫“扳手”的俘虜，似乎……感應到了他精神深處那團瘋狂旋轉的、源自同化熵噬回響的灰色靈質？！

冰冷的寒意，瞬間蓋過了精神撕裂的劇痛，浸透了凱恩的骨髓。危機，如同無形的巨網，正從四面八方，緩緩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