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娘意外好說話。

“粗糧現在3毛多一斤，細糧都是6毛5，你想要哪個？”

“大娘，我想給家里買細糧。”

“要多少啊，我看看手里頭夠不夠……”

馬大娘話沒說死，但可能考慮不想趙小軍誤會：“要是不夠你就先湊合著點，月底我再給你拿。”

咦？

還能這樣？

馬大娘干啥的啊，這么能耐！

趙小軍好奇之心陡然升起，又不好直接問。

“大娘，20斤夠嗎？”

“嗐，我以為多少呢，你等著啊，我進屋給你拿去。”

馬大娘說著便轉身往回走，趙小軍站在門口西側。

這個位置，往里邊看能等著馬大娘，往外面一側頭，也能看到自己拾掇完的二手三輪車。

馬大娘屋里有客人。

但好像跟馬大娘關系不大。

大娘出屋進屋接連兩趟，里面的客人或許誤會了點啥，起身告辭。

馬大娘的軍官兒子和一個短發女人送客人出來。

短發女人顯然是趙小軍沒見過的馬大娘兒媳婦，而那個客人，妝有點濃，闊腿褲，小皮帶，白色蝴蝶領的的確良襯衣扎在腰里。

這個年代里，相當時髦的青年女性。

“留步吧，我這兩天就讓老家那邊踅摸……”

時髦女人邊走邊說。

馬大娘兒子默默陪著，兒媳婦笑著搭話：“姚姐，我倆不常回來，這事兒可就得指望你了呀。”

“行了，咱倆多少年姊妹了，我鐵定給你找到，放心吧。”

趙小軍退下臺階，站在挨著東排屋外墻站定。

眼瞅著時髦女人是要出門右拐的，趙小軍可不好擋路。

“小姚咋走了？留下一起吃個飯唄？”

馬大娘從屋里出來，邊走邊熱情張羅。

看樣子都是熟人，敷衍還是真心趙小軍能分辨個大概。

“嬸兒您留步，留步，都沒外人，我這也是有別的事兒，得緊著回去呢。”

一陣香風飄過。

時髦女人沒施舍趙小軍一個正眼，半轉身跟門口三人招呼都是從右邊。

這女人年齡不大，但處事看著挺圓滑，比自家媳婦要世故一些。

但實話實說，如果拋開涂脂抹粉的妝造和衣裳，她應該沒有譚麗娜漂亮。

趙小軍喜歡譚麗娜的風格，但吃多了，如果換一類風格他也不是不能勉強接受。

氣質這一塊，時髦女人貌似還挺抗打的。

畢竟小縣城雖然不大，也總歸會有幾個出類拔萃的角兒。

就是不知道她是誰名啥，做什么工作……

思緒短暫風馳電掣開小差。

趙小軍只顧得跟馬大娘兒子點頭示意，又匆匆看了一眼大娘兒媳婦，便再次跟馬大娘直面交易了。

馬大娘兒子和兒媳被催促進了屋。

馬大娘沒邁出門檻，招手讓趙小軍到門洞里說話。

“二十斤面粉，正常應該是十三塊錢，就給你算12塊吧。”

“謝謝大娘。”

“打去年11月份之后，買細糧比之前方便多了，這票你別在菜市場那邊用，去縣醫院對過那個糧站買，一斤糧票加兩毛錢就行，要是有人問，你就說是百貨大樓馬翠華托你買的。”

趙小軍一個勁兒點頭，將馬大娘說的內容和信息牢記在心。

不懂縣城里的門道，最好便嚴格按照人家的流程去走，安心、省心也能放心。

“大娘，那我月底再托您幫忙。”

“行啊，每個月二十五六號之后都行，要得多就提前跟我說一聲，二三十斤這種就隨時過來。”

馬大娘說的很輕巧，趙小軍堆了一臉的感激之情。

“車子拾掇好了嗎？”

“拾掇好了，我騎過來的。”

“哪兒呢？我看看。”

說是問在哪兒，實際已經當先出了院門，來到胡同口。

“吆，還行啊，搗騰一下，還挺像個樣子的，是吧？”

馬大娘繞著車子轉了半圈，又晃了晃車把。

新的塑料膠車把套在打磨之后依舊銹痕不減的車把上很突兀。

明顯就是舊車穿新衣卻衣不遮體。

不過趙小軍知足。

馬大娘是介紹人，又給了他兩張拾市斤的糧票，她說挺像樣子，那就必須挺像樣子。

“是呢，比我以為的還要好老些，大娘，這次我可真太謝謝您嘞……”

趙小軍騎車經過排子房空地，回頭張望，馬大娘還拎著網兜目送自己呢。

一網兜粉紅西紅柿是趙小軍給馬大娘的謝禮。

禮輕情意重，但做就比不做強。

而且——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想要在磨合期便更進一步，必須要有非同尋常的合作或者交易。

有了共同的秘密，親近感自然而然會遞進增長。

趙小軍不想打探馬大娘的背景，只圖她能幫自己月月領特一級白面就好了。

工具人性能拉滿。

趙小軍在馬大娘眼里不也是個工具人嗎？

人活世上，只有具備利用價值才會開展社交，被人記住，被人接納，被人使用。

無論是站在高處，還是蟄伏低谷，萬變不離其宗。

三輪車駛出百貨大樓大院，沒有直奔菜市場。

對于4排-1的攤位附近而言，這輛加長版的三輪車還是太大了點。

好在趙小軍在醬菜廠租了房，南屋前面空地兒可大了去了。

騎車進院子也簡單。

門衛探頭問了一句，趙小軍說明情況，便順利放行。

本來管理就不嚴格，要不是趙小軍蹬著三輪車，進進出出壓根就沒人問。

估計以后多進來出去幾趟，就可以刷臉無人問津了。

菜農就是這么低調且沒法招搖。

來到自己屋門口。

現在這間房子有一個小南門，一個北門。

北門還沒換新鎖，得等外面的水池子砌好。

因為砂石料和工具晚上要縮進屋，防止被盜。

趙小軍順帶完成了對王大爺和翟老頭的承諾。

他真湊過去看了兩眼。

水池子貌似有點大了吧？

這倆老頭一天能釣多少魚？

兩個工人正忙碌著。

趙小軍湊過來，打擾他倆嬉笑聊天了。

但手底下的活沒見快多少。

可能是慢工出細活吧。

齊腰高的水池子，磚已經壘好了，兩人一個蹲外邊，一個蹲里邊，正在涂抹水泥。

里面那人蹲下都快看不到頭頂了。

“砌這么大？”

“磚料、水泥批了這些，我倆都是按量來的。”

里邊的工人抬頭解釋。

池子沿兒剛剛讓他露出眉毛。

小孩子都爬不進去。

呃……有沒有可能，倆老頭的磚石料是按照四個面算的，不是讓他倆圖方便，借用夾角兩面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