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鬼的船擱淺在“鬼頭灘”的淺灘上，船板上的十六個蝕洞正滲著黑水，像十六只半睜的眼睛。潮水退去時，這些洞眼會隨著浪濤的節奏微微收縮，守窯人蹲在蘆葦叢里數得清楚——每收縮三次，就有一滴帶著星隕紋的血珠從洞里滲出，與蝕星派典籍記載的“影獸飼血術”完全吻合。

沈頌川站在烏篷船頭，歸藏魔方的星軌在水面投射出淡金色的網，網眼的密度恰好能困住影獸卻不傷及它們的核心。被網住的影獸正在掙扎，黑色的軀體不斷滲出透明的汁液，滴在水面上凝成細小的冰晶，每個冰晶里都藏著片破碎的記憶：第一界流民背著青銅劍在沙漠遷徙，第五界鮫人用珍珠記錄潮汐密碼，第十六界紫金山的雪落在老窯廠的爐膛上，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最胖的那頭影獸突然弓起脊背，軀體膨脹成老窯廠爐膛的形狀，火焰從它的眼窩噴出，在半空凝成內鬼與蝕星派首領密談的虛影。“銀澈的機械義眼是用第八代平衡者的枕骨打磨而成，”內鬼的聲音在火中扭曲，像被風揉碎的銅鈴，“里面嵌著鏡淵的‘開域符’，只要用歸藏魔方的核心碎片觸碰，就能打開十六界的鏡像通道。”

沈頌川轉動懷中斷弦，弦音在水面蕩開漣漪，與靈沼水脈的鐘鳴產生共振。這個他在幻域悟到的法子，能讓影獸的動作慢半拍——斷弦的振動頻率與平衡者的骨血頻率完全一致，而影獸作為蝕星派用界域恐懼凝聚的造物，最忌這種純凈的生命氣息。他注意到影獸的爪子在甲板上抓出的紋路，與老窯廠陶片上的“坎”字有著相同的轉折，只是每個筆畫末端都多了個細小的彎鉤，像被什么東西強行擰過。

蘆葦叢里的守窯人突然攥緊了炭筆，陶片上剛畫下的影獸輪廓，正被風送來的星塵覆蓋。去年冬天那個穿軍裝的人埋青銅殘片時，他也曾見過相同的星塵——當時殘片上的“坎”字沾著這種星塵，在月光下顯出“鏡淵之主親啟”的字樣。此刻這些星塵在陶片上爬動，組成內鬼護心鏡內側的刻字：“蝕星派影衛第三隊，編號七三一”，這串數字讓守窯人脊背發涼——三十年前血洗老窯廠的那支影衛，編號正是七三一。

“織芒派的‘星官’早在三年前就投靠了鏡淵。”內鬼突然撕開衣領，露出后頸的星隕紋，紋路的顏色比普通影衛深三倍，像浸透了陳年的血，“他們讓你找秘鑰，不過是想借你的手激活星隕大陣，好讓鏡淵的鏡像吞噬十六界。”他心口的芯片發出刺眼的紅光，將胸前的青銅鏡照得透亮，鏡中映出十六個模糊的人影，每個都舉著與沈頌川相同的歸藏魔方。

沈頌川的指尖在魔方上滑動，星軌的第十四顆星突然亮起，投射出銀澈的影像——他正站在第七界琴館的斷弦前，機械義眼的紅光在琴弦上流動，彈奏出與此刻斷弦相同的旋律。“影獸的核心藏在它們的尾椎骨里，”銀澈的聲音透過星軌傳來，帶著琴館特有的回音，“那里嵌著蝕星派的‘鎖魂符’，用歸藏魔方的‘艮’位星軌可以擊碎。”

最胖的影獸突然發出尖嘯，尾椎骨處的皮膚裂開，露出里面閃著黑光的符紙。沈頌川旋即轉動魔方，“艮”位星軌射出的金光像把細劍，精準地刺穿符紙。影獸的軀體瞬間崩潰，化作無數黑色的蝴蝶，翅膀上的星隕紋在陽光下泛出銀光——這些蝴蝶竟是用十六界平衡者的發絲編織而成，每根發絲里都藏著句絕望的遺言。

織芒派的船隊終于出現在霧中，為首的星官正用骨哨吹奏《鎮魂曲》。守窯人瞇起眼睛，看見星官袖口繡的六芒星正在褪色，露出底下鏡淵的“漩渦”徽記。更讓他心驚的是，骨哨的音調里混著第七界琴館的斷弦聲——傀儡師正在通過聲波操控星官，就像操控提線木偶。當《鎮魂曲》吹到第三段時，星官故意吹錯了個音符，這個只有守窯人能聽懂的暗號，在三十年前曾救過他的命：“船隊后三艘是蝕星派的‘噬界船’，船底嵌著鏡淵的吸能石。”

沈頌川望著紫金山的方向，歸藏魔方的星軌突然與晨霧中的光帶重合，光帶里浮著無數細小的星塵，組成洛瑤貝殼風鈴的形狀。風鈴的影子在水面拼出“星隕之日，平衡者需獻祭自身”的字樣，每個字的筆畫都在微微顫動，像被什么東西啃噬著。遠處天文臺升起的青銅煙柱已比半個時辰前粗了三倍，煙柱里偶爾閃過的紅光，與內鬼心口芯片的光芒完全相同。

內鬼突然狂笑起來，笑聲震得蘆葦葉簌簌作響，他從懷中掏出半張殘破的星圖，圖上的“鏡淵入口”被用朱砂圈起，旁邊寫著“銀澈母族乃鏡淵分支”。“你以為他幫你是真心？”他將星圖拋向沈頌川，紙張在空中化作無數星塵，“他不過是想借你的平衡者血脈，凈化自己體內的鏡淵基因！”

沈頌川接住星塵時，指尖觸到其中一粒的溫度——比其他星塵高出三分，顯然剛從活物身上掉落。歸藏魔方突然發燙，將星塵吸入其中，投射出銀澈母族的畫像：她們的額間都有與沈頌川相同的舊疤，只是形狀更接近鏡淵的漩渦。畫像下方的宇族文字顯示，銀澈的母親確實是鏡淵與織芒派的混血，這解釋了他為何能同時調動兩派的力量。

潮水再次上漲時，內鬼的船開始下沉，他站在船頭瘋狂地揮舞著手臂，護心鏡反射的陽光在水面上劃出刺眼的光帶，像在給某個隱藏的勢力發送信號。沈頌川注意到光帶的盡頭有片水域格外平靜，水面下隱約有巨大的陰影在移動，形狀與蝕星派典籍里記載的“噬界鯨”完全吻合——這種能吞噬小型界域的生物，據說只聽從鏡淵之主的命令。

洛瑤的貝殼風鈴突然從烏篷船的角落滑落，鈴舌敲擊貝殼的節奏變了，與守窯人記憶中“織芒派撤退信號”的頻率完全一致。沈頌川彎腰去撿時，發現風鈴的底座刻著行極小的字：“第七界琴館的斷弦藏著十六界的原初頻率”，這行字被貝殼的陰影遮住，只有在潮水上漲到特定高度時才會顯形。

當第一縷陽光爬上沈頌川的肩甲，他后頸的皮膚下那個凸起突然發燙，形狀與歸藏魔方的核心碎片完全重合。這個秘密被前來接應的洛瑤盡收眼底，她轉身望向紫金山的動作慢了半拍，發間貝殼的光芒與天文臺的青銅煙柱產生了奇妙的共鳴——在無人察覺的高空，一道透明的光帶正從煙柱延伸向第七界的方向，像根被悄悄拉緊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