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門山門前,玄風長老負手而立,白袍被山風掀起一角,筑基期的靈力如古潭靜水,卻讓沈硯、孟昭與林引璋三人不自覺屏息。
“入內門前,你等且需了斷塵緣。”玄風長老聲音不高,卻似敲在三人魂魄上,“修仙者壽元千百載,凡人最長也不過彈指百年。若因果纏身,今日之恩怨,明日便成心魔;此刻之牽絆,他年即作劫數。”
他抬眼望向云海,目光仿佛穿透輪回:“何為因果?種豆得豆,非因豆種,因澆灌之力;殺人償命,非因刀兵,因怨毒之心。你們所見的善惡、恩仇,不過是因果之相,真正的根,在你們起心動念處。”
沈硯垂眸撫笛,孟昭攥緊刀柄,林引璋則想起雜役屋青石板上的血痕——那些自己日夜的掙扎,何嘗不是因果糾纏?
“去吧。”玄風長老揮袖,“七日內歸來,帶干凈的心,入內門修行。”
山風卷著落葉掠過,林引璋望著凡塵方向,儲物袋里的黑石微微發燙。她知道該去何處——那些刻在骨血里的面孔,無論是恩是仇,都該有個了結。
一、木屑為榻,三餐為安
王記木匠鋪的木屑味,不曾改變,混著陽光落在青磚上的暖意,像一塊浸了歲月的舊棉絮,輕輕裹住林引璋的心臟。
她立在鋪外,望著那個彎腰刨木的身影。王掌柜鬢角的霜色比記憶里重了些,背脊也不再直而是駝了,可手里的刨子起落間,木花簌簌飄落的模樣,與當年分毫不差。那些薄薄的木花積在磚上,恍惚間,竟與當年她睡過的木屑榻重疊在一起。
月白道袍襯得她身姿清挺,引氣九層的靈力讓眉眼間多了幾分脫塵的淡漠,可當王掌柜抬頭看來時,林引璋還是下意識攥緊了袖角——就像當年那個穿著補丁麻衣、站在門口瑟瑟發抖的黑瘦丫頭,怕自己身上的寒酸氣,污了這鋪子里的木頭香。
“姑娘要點什么?”王掌柜放下刨子,聲音沙啞如舊,目光在她身上掃過,帶著陌生人的打量,半分熟稔也無。
林引璋喉頭哽了哽,指尖拂過腰間劍穗——那穗子是她用當年王掌柜偷偷給的半截炭筆,在夜里就著月光,一點點磨尖了刻出來的。“掌柜的,還記得數年前,你讓一個沒處去的丫頭在鋪子里打雜,用木屑堆成的榻給她睡,三餐給她留著飯嗎?”
王掌柜手里的刨子“當啷”落地,驚起一陣木屑。他瞇起眼,湊近來仔細瞧,忽然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在木料堆上,發出悶響。“你……你是那個……”
“林引璋。”她輕聲道,屈膝行禮時,眼眶已有些發熱。這一禮,是謝當年那堆木屑焐熱的半宿安眠;是謝每頓窩頭上,悄悄多出來的那點溫熱;是謝他看見自己在破木桌上偷練字時,轉身假裝沒瞧見,次日卻在桌角放了半截炭筆的沉默。“木屑為榻,三餐為安,此等恩情,引璋一日不敢忘。”
王掌柜張了張嘴,又合上,反復幾次才憋出句:“你……你這是……”
“在遠方做了點生意,混得還行。”林引璋避開修仙之事,目光落在鋪里那張破木桌。桌角的炭筆痕早已被歲月磨淺,可她記得每個字的模樣——那是她在這世間,第一次覺得自己還能像個人一樣,有資格寫下點什么。
兩人坐著說閑話,王掌柜抱怨木料漲價,說兒子嫌木匠活苦不肯學,語氣里帶著尋常人家的煙火氣。林引璋靜靜聽著,偶爾插句嘴,恍惚間又成了當年那個在鋪里打雜的丫頭,只是這一次,她不必再縮著肩膀,怕擋了誰的路。
臨走時,她望著墻角那個積灰的木箱。當年她蜷縮在里面,墊著厚厚的木屑,聽著外間刨木聲入睡,總覺得那是世間最安穩的所在。林引璋從儲物袋里取出個沉甸甸的布包,趁王掌柜轉身招呼客人,悄悄塞進箱底。
百兩黃金,夠他的鋪子傳三代,夠他兒子不必再吃這刨木的苦。她知道他不會收,就像當年留她,從不是為了日后回報。這個面冷心熱的木匠,大概早忘了那個冬天的丫頭,可那些木屑的溫度、窩頭的暖意,早已刻進她的骨血里,成了她在修仙路上跌打滾爬時,回憶起來的暖暖的善意之一。
走出老遠,還聽見王掌柜在鋪里喊:“誒,引璋,有空再來啊!”林引璋回頭,見他站在門口揮手,陽光穿過他花白的發,像撒了把碎金。她抬手揮了揮,轉身踏入街角,靈力卷起一陣風,吹落了鋪前的木牌。
背面,那個她當年偷偷刻的“謝”字,被歲月磨得淺淡,卻在風里,輕輕顫動,像一聲遲了十年的哽咽。
二、渡人一程,記掛數年
渡口的風裹著水汽,腥甜里混著蘆葦的澀,吹得人骨頭縫里都泛著潮意。林引璋立在岸邊,望著那個彎腰解纜繩的身影,眼眶先自熱了。
老船夫后背的蓑衣浸得發黑,每動一下,粗麻纖維摩擦著朽木般的骨節,發出“咯吱”的聲響,像誰在耳邊搖著一柄用舊了的蒲扇。他比記憶里佝僂了太多,臉上的溝壑深得能盛住這渡口的雨水,左手缺了的小指處,結著層厚厚的繭,想來是這些年撐篙磨出來的。
“姑娘要去哪?”他抬頭時,渾濁的眼睛里映出她的月白道袍,語氣熟稔得像招呼每個往來的過客,半分波瀾也無。
“去破窯村。”林引璋輕聲道。這三個字落進風里,竟帶著些微顫。那窮得叮當響的村子,是她當年被父母像扔塊破布似的趕出家門后,唯一能抓住的、關于“活下去”的念想。
老船夫咧嘴笑,露出缺了顆牙的牙床,風灌進他豁口的嘴里,發出漏風的嘶嘶聲:“喲,那窮地方還有姑娘去?莫不是哪家孩子發達了,回去光宗耀祖?”他麻利地撐起篙,竹篙插進水里時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褲腳的補丁。小船“吱呀”一聲離了岸,像片被風吹動的枯葉,“想當年啊,我也渡過去過一個丫頭,黑瘦黑瘦的,懷里揣著半塊窩頭還是豆腐來著,凍得嘴唇發紫,說要去尋活路……”
林引璋坐在船尾,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云紋。回想這些年她踏過云海,指尖沾過自己的,同門的血腥氣能壓過任何花香,可此刻聽著老船夫絮叨,竟覺得比青嵐殿里的瓊漿更熨帖。他說河水漲了又退,沖垮了南岸的草屋;說官府收的稅銀一年比一年沉,壓得船板都快裂了;說他婆娘前年走了,走的時候還惦記著給兒子留雙新布鞋;說兒子在鎮上做學徒,一年回不來兩趟,偶爾捎封信,字歪歪扭扭的,卻能讓他揣在懷里暖三天。
這些瑣碎的、帶著煙火氣的苦與樂,像渡口的水紋,一圈圈漫進她心里。原來這世間凡塵,不是只有她當年經歷的那般刺骨寒涼,還有這般在泥濘里扎著根,慢慢熬著的暖。那些她曾以為早已被修仙路上的風霜磨平的褶皺,竟在這搖搖晃晃的小船上,一點點舒展開來。
“姑娘看著面生,不是附近的人吧?”老船夫回頭問,竹篙在水里撐出個彎,水珠順著他黝黑的手臂往下淌。
“嗯,在遠方做買賣。”林引璋望著水面倒映的云,云影碎在波心,像她這些年起起落落的心緒,“當年多虧一位船夫大哥愿意讓我上船渡我一程,不然我可能走不到今天。”那時她身上分文沒有,多虧了這位趙姓船夫愿意讓她代替劃船,這才使得當年她順利到達迎仙樓。
老船夫嘿嘿笑,眼角的皺紋擠成了堆:“舉手之勞,值當什么!出門在外,誰還沒個難處?我們這些船夫基本上都是能幫就幫的!”
船到岸時,蘆葦蕩的影子斜斜鋪在泥地上。林引璋解下腰間的錢袋遞過去,袋里的銀子沉甸甸的,墜得繩結微微發顫。老船夫連忙擺手,手背上的青筋像老樹根般突起:“不用不用,幾個銅板的事,哪能要姑娘這么多……”
“拿著吧。”她把錢袋塞進他掌心,那雙手粗糙得像老樹皮,卻比任何法器都讓她覺得安心,“多謝趙大哥當年渡我。”
老船夫愣了愣,打開錢袋的瞬間,白花花的銀子晃得他瞇起了眼。他猛地抬頭,想喊“姑娘太多了!”,卻見岸邊空蕩蕩的,只有風卷著蘆葦蕩,發出沙沙的聲響,像誰在低聲說著再見。小船在水面輕輕搖晃,錢袋被他緊緊攥在手里,濕冷的掌心竟沁出了汗,那點暖意,順著指縫,慢慢淌進了心里。
原地,望著她的方向。
三、豆腐暖腹,慧眼識心
破窯村外的土路上,風卷著塵土,裹著幾聲惡罵撞進林引璋耳里。幾個壯漢圍在豆腐攤前,絡腮胡的腳狠狠踹翻了木板,白嫩的豆腐摔在泥里,被土塊壓得稀爛,像極了當年她被碾碎的希望。
地上的老漢掙扎著爬起來,左腿明顯短了一截,每動一下,拐杖都在泥地里扎出個深窩。他指著壯漢們,聲音抖得像風中殘燭:“你們……你們不能這樣……”
“不能怎樣?”絡腮胡又要抬腳,卻猛地“哎喲”一聲,像被無形的線絆了個趔趄,結結實實摔在泥里。其他壯漢剛要上前,也紛紛腳下打滑,滾作一團,沾了滿身泥水。
林引璋從樹后走出,指尖殘留的靈力還帶著微涼的氣勁。她快步上前扶老漢時,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這副佝僂的身子,比記憶里更單薄了,隔著粗布衣裳,能摸到骨頭硌手的形狀。“大伯,您沒事吧?”
老漢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在她臉上轉了轉,突然定住,眼里像落了星子,猛地亮起來:“你是……你是小璋?”
林引璋心頭狠狠一顫,眼眶瞬間熱了。十年了,她從黑瘦丫頭長成清挺修士,連自己都快忘了當年的模樣,他竟還認得出。“大伯,您認得出我?”
“認得出,認得出。”老漢笑了,皺紋堆得像揉皺的紙,“你的眼睛,我記得。當年你蹲在我攤子前,餓得直抖,嘴唇裂得像旱地,眼里那股勁,卻比村口的石頭還硬。再怎么變,眼睛不會變。”
林引璋別過頭,喉間發緊。當年她從家里逃出來,餓了好幾天,嘴唇起了燎泡,連哭的力氣都沒有。是這個瘸腿老漢,從破布包里摸出半個干硬的窩頭,又從水桶里撈起半塊顫巍巍的豆腐,塞給她時說:“丫頭,人活一口氣,別倒下。”那豆腐帶著井水的涼,卻暖得她五臟六腑都發顫。
“他們為什么欺負您?”她問,聲音里壓著不易察覺的怒意。看那滿地碎豆腐,看老漢手背上擦破的皮,她心口像被鈍器碾過,疼得發悶。這世上怎么總有人,要去糟踐這一點點可憐的生計?
“還不是為了村口那幾分地。”老漢嘆口氣,望著地上的碎豆腐,眉頭皺得像打了個結,心疼得直咂嘴,“我這把老骨頭了,守著這點營生,換幾個銅板買藥,他們也不放過……”
林引璋扶他到路邊石頭上坐下,從儲物袋里取出傷藥,輕輕給他擦破皮的手。藥膏觸到皮膚時,老漢瑟縮了一下,她便放輕了力道,指尖的靈力悄悄漫過去,替他溫著那冰涼的傷口。又取出個布包遞過去:“大伯,這點錢您拿著,去鎮上做點小生意,別在這受氣了。”
老漢剛要推辭,卻見林引璋指尖凝起淡青色靈力,輕輕按在他的左腿上。一股暖流順著經脈游走,多年的舊疾先是泛起熟悉的鈍痛,隨即化作熨帖的舒暢,像曬過太陽的棉絮裹住了骨頭。他低頭,看著自己短了一截的左腿,竟在靈力滋養下緩緩舒展,皮肉里的僵硬一點點化開,竟與右腿齊平了!
“你……你這是……”老漢驚得說不出話,渾濁的眼里滾下淚來,砸在手背上,燙得像火。
林引璋又渡了些靈力給他,助他梳理衰敗的經脈,直到他呼吸漸漸平穩,才收回手,指尖已泛了白。“當年您分我口糧,就不怕自己挨餓嗎?”她輕聲問,望著他鬢角比霜還白的發,心里又酸又軟。那時他的日子,想來也難,卻肯把活命的吃食分一半給陌生人。
老漢含淚笑了,枯瘦的手緊緊攥著她的手,像抓住救命的稻草:“傻丫頭……我這把年紀了,餓一頓死不了,就算死了......就死了吧!也是一種解脫,可是你還年輕哪,得活著。”他望著自己恢復如常的腿,又看看林引璋蒼白的臉,急得直拍她手背,“孩子,你這樣做肯定有代價!我不值得……真不值得……這樣的恩情......老頭子我......”
“值得!!!”林引璋搖頭,聲音輕卻堅定,眼底映著他的身影,“您讓我知道,這世上有人肯對陌生人好,不圖回報。就像當年那半塊豆腐,窩頭。讓我知道,再難的日子,也有暖人的時候。”
老漢攥著她的手,老淚縱橫,話都說不囫圇:“好孩子……老頭子我沒文化,說不出啥……就盼著你……盼著你平平安安的,走得遠,走得穩……”
林引璋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轉身離去。風吹過,帶著泥土和豆腐的清腥氣,她回頭望,見老漢還站在原地,望著她的方向,像當年她踏上修仙路時,他也是這樣站在豆腐攤前,默默看著她的背影。
她走遠了,還能想起那豆腐的暖,想起老漢說的“人活一口氣”時,眼里藏著的、比磚石還硬的韌性。
這凡塵俗世里的善意,原是比最精純的靈力,更能滋養人心的東西。
四、十兩為價,一命兩清
林家門口的石磨積著厚灰,風一吹,揚起的塵埃嗆得人喉嚨發緊。林引璋立在院外,里頭傳來的打罵聲像淬了毒的針,扎得她耳膜發疼——是王氏在咒弟弟林寶柱,嫌他又把家底賭了去。這么多年了,這種雞飛狗跳的日子,竟半分沒改變。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那扇虛掩的木門。門軸“吱呀”作響,像在替當年那個黑瘦丫頭,發出一聲遲來的嘆息。
正在叉腰罵人的婦人猛地回頭,看見林引璋的瞬間,罵聲像被掐斷的線,戛然而止。林大根從屋里探出頭,瞇著眼打量;林寶柱也停了哭嚎,眼珠子在她身上滾來滾去。三人直勾勾盯著她,目光黏在她月白道袍的料子上——那細膩的紋路,那挺括的質感,可是連周邊小康人家都穿不起的好東西,貪婪的光從他們眼底冒出來,像餓狼盯著肥肉。
“你們是……林引璋的家人?”林引璋開口,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聽不出半分情緒,仿佛她就不是林引璋,在打聽別人家的事。
她甚至不敢相信,這三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曾與她血脈相連。
“是是是!”王氏臉上的刻薄瞬間融成諂媚的笑,眼角的皺紋堆得像褶子,手在衣襟上使勁搓著迎上來,“姑娘是?瞧著面生,是打遠處來的吧?”那眼神在她頭上佩戴的銀簪、袖口的暗紋上打轉,恨不得扒下來看個仔細。
“我是她朋友。”林引璋望著他們,父親鬢角的霜比王掌柜的更重,母親眼角的皺紋里藏著洗不凈的刻薄,弟弟的無賴相倒是比當年更甚。那股子刻在骨子里的貪婪,和當年要把她捆去換十兩銀子時,一模一樣。“她……已經死了。”
三人臉上掠過一絲驚訝,快得像風吹過水面,隨即被一種近乎解脫的情緒取代——沒有半分悲傷,仿佛死的不是血脈相連的女兒、姐姐,而是個討債的累贅。
“死了?”林大根咂咂嘴,語氣里聽不出痛惜,倒像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件,“死在哪了?這不孝女,給她說了門天大的好親事,不識好歹的非要跑出去,死了也好!害得我們全家被張家打的不成人樣,丟盡了臉面!”
“在外頭染了病死的。”林引璋從儲物袋里取出個小布包,放在積灰的石磨上。布包不大,卻沉甸甸的,像壓了她前半生所有的怨與念。“這是她這些年攢的十兩銀子,托我務必帶給你們。”
十兩銀子。當年他們就是掂著這個數,算著她值多少米、多少柴,要把她賣給那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做填房。如今,她親手把這十兩銀子,送回他們面前。
王氏一把搶過布包,手指在布面上捻了捻,又掂了掂分量,臉上的褶子瞬間舒展開,笑得見牙不見眼:“這死丫頭,總算有點用!要不是她當年偷跑,我們至于被債主追著跑嗎?至于被張家折磨的連一點營生都沒辦法做嗎?”她轉頭沖林大根嚷嚷,“我說什么來著?養個女兒總比養條狗強,這不,死了還能捎回點銀子!”
“是啊是啊,沒白養她一場。”林大根也跟著笑,那笑容里的算計刺得林引璋眼疼,“早知道她能攢下銀子,當年就不逼她嫁給張老頭了,起碼不會死,還能出去還能掙點銀子寄回來...”
“算了,不提也罷,家丑不可外揚。今天是好日子,趕緊買點好菜好肉好酒慶祝慶祝!”林大根已經很久沒有喝好酒了,說出來的時候咽了咽喉嚨。
林寶柱擠上來,眼睛直勾勾盯著布包:“她就留了這點?沒別的東西了?我最近手氣背,輸了不少,她當姐姐的,就該多留些……”
林引璋看著他們,聽著那些淬了毒的話,心底最后一點微瀾也徹底平息了。她早該知道的,從她決定回來的那一刻起,就該知道的。他們從來不是家人,只是把她當件能換錢的物件,有用時榨干價值,沒用時棄如敝履。
胃里一陣翻涌,她強壓下那股惡心,轉身,沒有回頭,也沒有再看一眼。石磨上的十兩銀子,是她還給他們的生恩,從此,一命兩清。
走出老遠,身后傳來爭執聲,大概是為了分那十兩銀子吵了起來,王氏的尖罵、林大根的呵斥、林寶柱的耍賴,像一場鬧劇,在風里飄得很遠。
山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迷了她的眼,卻沒讓她流淚。眼眶是干的,心也是。
她早不盼著什么親情了,也不指望他們能有半分悔意。來這一趟,不過是為了親手畫上句點。
恩已還,怨已了。
從此,這凡塵里的林家,再與她林引璋,毫無瓜葛。她轉身望向遠處的山巒,云卷云舒間,前路清明,再無牽絆。
回到青嵐門山門前時,日頭已西斜。沈硯和孟昭早已在等候,兩人身上都帶著風塵,眼神卻比來時清澈。
“回來了?”沈硯問。
林引璋點頭,望著云海深處的內門山巒,掌心的黑石溫潤如常。她知道,那些凡塵的因果,已被她輕輕放下,未來的修仙路,該用自己的腳,一步步踏出來了。
玄風長老站在山門內,望著他們三人,微微頷首:“心凈了,便可入內門。”
林引璋隨著他們走進山門,身后的凡塵被遠遠拋在身后。她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
凡塵事已了,可她還有心結...
“時安師兄...”
“大生...”
“小翠...”
“石頭...”
你們等我...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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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急返場!靈感它自己跑來了!
本來還在emo窩家里追劇,結果半夜躺床上翻來覆去,突然就坐起來碼字了!說好的休息一周?不存在的!靈感這東西跟偷跑的兔子似的,不抓住就溜了!剛碼完第十六章里林引璋去見豆腐老漢那段,寫到“你的眼睛里有股韌勁兒,變不了”的時候,自己先紅了眼眶……